《还乡》这本诗集很薄,而我惊讶于它的分量。比起李浩的上一部作品——在多个方向上进行尝试的《风暴》,这部诗集显示了充分的语言的纯熟和对风格的自信。不过李浩的生长经验和我很不同,会造成一定的陌生,我对《还乡》的阅读是尚未完成、有待完成的。 李浩的诗意象密集丛生,意象发动了自身,并以奇诡的方式生长。他的诗是整体性的营造,已彻底抛弃了“……像……”这样的语句,他不是在使用某种修辞,而是彻底进入了语言的空间,语言的藤蔓在他头顶自行生长编织。他打开了诗的空间,任意象在其中自由飞驰。他决不采用任何俗套的双音节词语,而是对词有着犀利的精确的辨认,这显示了诗人可贵的独立性。每个词、每个意象必是植根自身经验的创造,必是经过了充分的消化,从内部生长出来的,打上了李浩的烙印,不落窠臼。正如海子的麦地,顾城的杨树,李浩也创造了自己的意象,包括稗子、喜鹊、蟹……而在意象的漩涡中,又有一个反向的维度,一些未被容纳的“他者”,正如他引用谢林的话,是“他本人并未充分看透的东西”,加剧了诗的神秘与张力。 李浩的动词使用独具特色。密集的、灵活的动词,使他的诗获得了穿透性的速度与力度。他的目光不是“移向”“投向”,而是“射向”。 李浩秉持了人类天真时代、英雄世系的火种。这构成了他理解事物的角度——一种无比宽厚的赋形。他让人想起诗是一种原始的东西,在诗的张力消亡处,我们才建造起了真理与历史。他拥有旷古的心灵,博大的视野,还原与重塑的渴望。这种谱系学式的视点,野生的力,盘古开天地般的冲动,使得李浩的诗是高度原创的、从无开始的诗,而不是仅仅是现有经验的发酵。他想要呼唤万物,指点万物,让它们重新进行爱的变形。“你再次相信,再次拉开/尺度,就连钉在苍穹中的钉子,都不敢/怠慢你凝视它们每个钉子时的眼神。”(《白色峡谷》) 李浩有着浑厚质朴的追求,又不乏现代性的体验,在宽厚与敏锐之间获得了相当好的平衡。他的修辞也许会让人想起达利等人的作品,而他对现代艺术的使用中又渗透出一种古老的寓言、神话与圣经的传统。李浩进入西方的方式是较为古典的,不断攀越精神的高峰,从而与许多当代诗人拉开了距离。 李浩的诗无不得自心的修行。这些年,我深知他的不易,但他从未有任何怨言或情绪碎片,他用诗,最大限度地吸纳并消化了这一切。他的心不断焕发着悲悯与热爱,犹记得当年阅读他的诗句“玉兰,姊妹们,还在土壤里”曾令我落泪。他的修炼还在继续,他内在的充盈,“终将会晤天心”(《死者的黄昏》)。 201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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