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益民是个军龄已达36年的职业军人,36年军人生涯里,有31年,他在筑路部队度过。31年里,他所在的部队都在西藏和新疆修建世界上最难修的公路。 党益民又是一个完全依靠法定休息时间进行创作的作家。30余年来,他利用法定节假日、法定休假时间,先后创作出版了长篇小说《喧嚣荒塬》《一路格桑花》《石羊里的西夏》《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根据地》《阿宫》,长篇报告文学《用胸膛行走西藏》《守望天山》等几百万字的文学作品。《用胸膛行走西藏》荣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20来年里,我几乎读过党益民创作的全部文学作品。每次阅读党益民的作品,特别是他写西藏筑路生活的作品,我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他在西藏经历的种种劫难,想起他轻描淡写讲给我听过的他在西藏差点被冻死、饿死、摔死、淹死、累死、病死的那些经历。他写西藏筑路生活的作品,即便是虚构的长篇小说,都有作者亲历生活的浓烈的情感和深深的印痕,读来总是感到完全真实,非常震撼。他的作品的这一特质,使他和其他作家完全区分开了。 春夏之交,我收到了党益民写西藏筑路兵生活的长篇小说新作《雪祭》。差不多在20年前,我和益民在成都做邻居的时候,我就听他说过他想写这样一部小说。一部构思20多年的长篇小说,一部成熟作家依靠20余年特殊人生经历创作的长篇小说,一定是一部值得期待、不同凡响的好作品。这是我对《雪祭》的期待。 《雪祭》一开篇,便是作者党益民虚实相间的夫子自道,他说他已经写过川藏线、青藏线和新藏线,惟独没有写过黑昌线,接着便宣布这篇写黑昌线打通雪拉山一段生活的《雪祭》是他最后一次讲述西藏的往事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党益民风格的开头,作者亲历性呼之欲出。接着,画风一变,作者从黑昌公路雪拉山段的七连入手,用全知全能的视角,开始了对西藏筑路兵解剖麻雀一般的讲述。这种以第一人称破题做引子,旋即转入第三人称讲述的长篇小说的开头是罕见的,体现着党益民的创新精神和自信从容。 在《雪祭》的小说时间里,事件和人物设置得都非常单纯。事件,只涉及一个连打通黑昌线雪拉山一段不到一年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写了施工,写了大雪封山,写了最后的雪崩。出场的人物不多,无非只有连长赵天成、代理排长刘铁、代理指导员陆海涛、技术员方文、副连长杜林、炊事班长兰洲、战士牛大伟、潘明等不足10个七连人,无非只有这几个七连人的妻子、父亲、伯父、女友六七个人,无非只有团长田牛、军医黄雪丽、汽车兵周波、西藏老兵失散女儿白玛央金等几个七连之外的人。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设置得也并不复杂,惟一有些设计感关系的是赵天成、陆海涛和女军医黄雪丽间淡淡的情感关系。 这种简单的事件,这样平凡而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演绎出一场精彩的人生话剧,是极度考验作家功力的。小说从代理排长刘铁擅自离队探望因失去女儿而患上精神疾病的妻子,正式拉开了帷幕。接着,作者便用刘铁的父亲,老一代西藏军人刘德厚的回忆,在小说中展开了属于故事时间的往事。后来,方文的伯父方凯,这个第一代西藏军人,也开始了他对于西藏筑路史的讲述。在这两个老兵的讲述里,十八军进军西藏、1959年西藏平叛、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作战、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的修建等重大历史事件,被勾勒出了与七连主要人物发生着密切关连的清晰轮廓。这些重大历史事件,因为作者巧妙的勾勒,便形成了书中七连人物久远历史真实事件的浓淡适度的大背景,《雪祭》因此变得厚重了,变得沧桑了,变得有命运感了。 小说中,作者在写到平叛、自卫反击作战和早期筑路的历史,用的几乎是完全纪实的手法,这就使得整部小说呈现出了另类的史诗品格。一般说来,描画平凡事件和平凡人物命运的作品,是很难呈现出史诗性的。《雪祭》这样一部写西藏筑路兵日常生活的作品,居然能呈现出史诗性,这让我们不能不钦佩作者的艺术功力。 因为有历史重大事件背景的存在,七连那些普通筑路兵的命运,便显得不同凡响了。赵天成苦涩的婚恋史,便成了西藏军人男女情感经历的一种隐喻与象征。炊事班长兰洲为改善连里官兵生活,抓雪鸡被冻死,便成了西藏两代军人严酷生存环境的一种写照。刘德厚与两任妻子的关系,他的儿子刘铁的命运,他的失散女儿白玛央金的命运,便成了西藏军人命运的一种宿命。 阅读《雪祭》的这段日子,一点都不轻松。作者展示出的两代西藏军人的生活,太过真实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粉饰和伪装,读来常常觉得心痛。掩卷之后,我们理解了作者为什么时隔20年,才会写这一段西藏往事,为什么在离开西藏后,才会对雪域高原两代军人的命运,进行这般如吼秦腔一样真实粗粝的真情吟唱。因为西藏军人的人生确实太值得书写了。 《雪祭》毫无疑问是党益民描画西藏军人生活的最重要的作品,也是他书写西藏生活的总结之作。这部作品呈现出的伟大的牺牲精神,集体主义精神,在当下的中国更加显得弥足珍贵。从某种意义上讲,《雪祭》还是一部用生命书写的真书大书,这种创作现在也不多见了,我们都应该向这种创作态度表示致敬。西藏是祖国版图的一颗明珠,期望写西藏的好作品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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