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徐兆寿的诗集《北色苍茫》(敦煌文艺出版社2017年3月出版),感觉忧伤的调子贯穿始终。忧伤是诗人的镜子,令诗人的心无比透明。作为诗人,徐兆寿有着与生俱来的忧伤,他为诗而生,字里行间随时都能抵达忧伤的谷底。就像种子一样,随身携带,不经意间播撒,春种秋收,到处生长。有时候,诗人种下去的是忧伤,长出来的依然是忧伤,“我是一朵迷茫的蒲公英/热恋着忧伤的叶赛宁”(《病历》);有时候,诗人种下去的是忧伤,长出来的却是悲壮,“时间决定我们必须散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剩下那一个/提着酒瓶/悲壮地消失在夜色茫茫中”(《上海诗抄(组诗)》);有时候,诗人种下去的是忧伤,长出来就变成绝望,“从童年起,我就行走在荒原上的秋风里/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从那时起,我就不在此一世间/我被吹散了,去了别一个世间/在那里,我领受秘密,领受自由/在那里,我也一样是永恒的荒原与绝望”(《我愿是一位打扫落叶的人》)。 对于忧伤以及忧伤家族而言,徐兆寿像偏执狂一样去热爱。其实,又何止是他,古今中外的优秀诗人,无一不把忧伤当作外衣,显示其高贵的灵魂。忧伤是诗歌的堡垒,是诗歌的精神原型。徐兆寿喜欢海子,一度模仿海子写诗,直到拥有自己的诗歌方式。海子就曾经以更加荒凉的方式再现过忧伤,比如名句“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就不知在多少个月夜里击中过后来者。徐兆寿也喜欢《古诗十九首》,“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回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这些句子所蕴藏的失望、惆怅,就是历代诗人的情感牧场。徐兆寿更加钟情于《春江花月夜》,喜欢“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里的澄澈,更喜欢“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所浇灌的愁绪。正因为具有这样的诗学传承,《北色苍茫》遍布忧伤,《这样的秋天》《琥珀》《阿拉善(组诗)》《祁连抒情(组诗)》《苏武牧羊》《天马》《居延海》等诗篇,莫不如此,把忧伤作为全诗的主导情绪,直接而又浓烈。 忧伤之外,《北色苍茫》还洋溢着高贵的西部精神。出生于河西走廊的徐兆寿,是60后西部诗人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描摹大西北奇异、瑰丽的自然风貌,“从七月花海的草原/漫向千里之远的荒漠/战士,天马,鹰”(《祁连抒情(组诗)》),从心出发,干净明快。他沉浸于广阔的历史纵深,“平凡的日子里/住在北方/我们开始怀念英雄”(《怀念英雄》),不做作,不矫情。徐兆寿的西部,具有强烈仪式感的历史抒情,绝不是简单的今昔对比,更不是浮泛的游山玩水,而是真正发现了超越时间、超越空间、闪耀着价值之光的人性永恒。 当然,西部和忧伤不可能自我发酵。读诗时,在情感和价值的背后,还要揣摩诗的语言。展读《北色苍茫》,随时能够感受到像刀子一样的语言,锋芒毕露,寒光闪闪。比如“在辽阔的新疆/在乌云垂挂的青藏高原/在遍布忧伤的草原/在浓墨涌动的天边/每一次/在我绝望而转身的刹那/你兀自出现/那样傲慢 那样孤独/表情忧郁地盯着我”(《天马》)。徐兆寿的诗句是从心底里呼唤出来的,似乎在他的身体或心灵的某个地方原本就藏着那样一首诗,只是在此时此刻被召唤出来而已。 新媒体时代让诗歌迎来一轮新的繁荣,但那是移动终端带来的一首诗的繁荣,不是诗集的繁荣,更不是诗人的繁荣。相反,新媒体时代的诗歌,变成一种消费,一种快餐文化,快速地记录,快速地“面世”,快速地阅读,与诗歌精神背道而驰。实际上,诗歌需要慢慢去品,在慢慢品味的过程中,才能辨别出真假诗人,才能体会诗歌的高尚与低劣。唯其如此,我们才能向真正的诗人致敬。昌耀说:“诗是不易获取的,唯因不易获取,更需有殉道者般的虔诚。”在《北色苍茫》里,可以看到了这样一位虔诚的时代歌者。正如《琥珀》一诗所言,徐兆寿之于诗歌,“那是一个诗意的束缚/是人类情节中一个无情的自足”,逃是逃不掉的,暂时逃遁,那也是无可奈何。 (作者:杨华 单位: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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