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北方原野》——草原母题下的现实主义思考
《北方原野》是我区蒙古族小说家孙泉喜的首部长篇小说,是一部牧区现代化改革进程的纪录史,是草原题材的生态小说。该书被列为我区《草原文化重点作品创作扶持工程》第五辑,是创作扶持工程的又一部力作,去年1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今日本报邀请了4位评论人士对该作品进行评论,让我们看看他们眼中的《北方原野》。 当代语境下草原生态 文学创作的突破 ◎孙可歆 内蒙古的文学创作,基本上都围绕着“草原”这个母题展开,特别是长篇小说创作更是呈现了草原文学的多元性和地域特质。作为一个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融合与碰撞的大环境,草原,一直是一个被许多作家和评论家津津乐道的母题,而这个母题下,呈现出的创作题材和文学形态的多样性是可想而知的。孙泉喜正是在这样的母题下,紧紧抓住草原生态这一重大主题,同时融入当下新乡土文学的创作手法,精心创作出一部别具一格的草原乡村小说《北方原野》。 小说以北方草原农牧过渡区为地域环境,以一个地处偏远的牧区乡村为背景,截取牧区禁牧这一事件的横切面,充分展现当代农村牧区在新形势下面临的传统观念与现实生存的冲突与困境。小说通过细腻的白描手法,作者情感零度介入,写出了草原生态面临的严峻现实,展现了草原生态困境下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的人物群像,是一部贴近当下、贴近现实的长篇力作。 透过母题,展示当下牧区现实困境 《北方原野》基于对当下草原生态的思考,通过文学形象的塑造,为我们讲述了以哈尔夫、青格尔、乌兰花为代表的新一代草原人,对自己家乡土地及大自然的热爱,讲述他们为这块土地几乎不参杂任何私心杂念的具有当代性的努力和抗争。草原作为一个民族的载体,已经承载了几千年的生活习俗与传统,游牧、放牧作为一个民族的习俗和文化特征,几乎融进了人们的血液里,需要改变时,必然会带来一场大的变革。孙泉喜敏感地抓住这样一个母题,通过娴熟的创作手法,营造了花塔拉这样一个北方牧村,塑造了血肉丰满的人物群像。 作者精心结构故事情节,把创作的母题埋在小说中的每一个情节当中,小说的推进是全视角的,不仅有哈尔夫的视角,同时也有青格尔、王助理、桑宝、图们、萨仁、扎那等人物的视角,每个视角都是独特的,这些视角的转换与交叉,构成了一个立体的生活群像。每一个人处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些人的行为指向,似乎与禁牧和生态有关,似乎又没有太多的联系,他们各自完成着自己的命运,展现着自己的人生,又似乎被一只艺术之手推向生活表象之下的深邃内涵。情爱交织、利害纠缠、大义与私欲的博弈,都被作者隐进行云流水一样的叙事中。 整部小说几乎没用太多的叙述性语言,所有的情节推动,全靠细节描写来完成,这是需要生活积累和情节设计安排的功力的。浓厚的当代草原生活气息的营造,使小说主题的开掘有着坚实的现实基础和当代性。孙泉喜的这部长篇小说正是具有了现实感和时代感,同时又具有时代与生活相适应的审美趣味,使得小说丰厚、质感、耐读。可以这样说,在内蒙古的文学长廊里,这是一部从主题到细节都有着独特审美感觉的作品,是一部紧贴生活、紧接地气的作品。 紧贴时代,关注现实题材 长篇小说多以宏阔的长篇叙事把视角拉长,利用时间跨度讲故事、说变迁,无法让笔触直接切入到当下现实生活。孙泉喜的这部小说正好相反,利用禁牧这一焦点,截取很短的一段生活片段做小说叙事的时间主轴,时间跨度被压缩在半年左右的时空里,完成对整个焦点事件走向的描写和开掘。冲突和事件集中,情节紧凑,每个人物的性格都很丰富,得到了生活原生态的呈现。因此每一个人从思想到行为都显得很立体,似乎可触可感。作者对人物的刻画很节制,不拔高,也不贬低,原汁原味地还原生活背景所给予的分寸感,使得人物形象鲜活生动,直逼现实生活,也使我们更能超越现实,悟读人物身上的人性光芒。 当下创作语境中独特的视角 碧水蓝天,草绿花艳,这是整个人类对草原环境的美丽想象,也是人类的理想和追求。而我们面临的现实是:草原生态的退化。草原生态退化的困境所产生的影响,绝不是环境层面的,更多是精神层面的。从大处说,这是一个恒久不变的母题,是草原文学创作的大母题中一个更为沉重而紧迫的母题。做为内蒙古的作家有责任把关注的视角放到生态文明上来,关注生态文明与一些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及风俗所产生的冲击,以及人在困境中,生存观念的改变。这绝不是一两部作品就能完成的,这个母题,在草原文学的大概念里应该是至关重要的。生态文明、生态和谐,这样一个更加精神层面的命题具有时代性和当下性,是当下创作语境中一个独特的视角。《北方原野》不但深入了这一主题,而且从人物到事件,从故事结构到情感表达,都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题材优势和简洁语言的精彩结合 ◎李悦 《北方原野》是孙泉喜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去年1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被列入我区《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扶持工程》第五辑。 这部小说占有了题材的优势,写的是内蒙古牧区禁牧方面的事情,以往的小说很少触及这样的题材。正如书中开篇时所说:“尽管历史的车轮已经开进了21世纪,然而花塔拉嘎查丝毫没有奔小康的生机与活力。禁牧的消息一经传开,人们的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禁牧意味着什么?让草原人放弃千年的生产方式,变游牧放牧为舍饲养畜。这比让那些蒙古人骑马上月球还难。” 生产方式是人类历史的最紧密弹簧,生产方式的改变影响了人们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的改变。禁牧改变了花塔拉草原的人、畜与自然。孙泉喜敏锐地抓住这个划时代的变革点,以禁牧中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为故事主线,展开情节,安排结构。人随事走,草原最基层嘎查的普通牧民、嘎查负责人、苏木政府的领导和工作人员、旗林业局派到牧区的干部都按照故事情节活动起来。孙泉喜塑造出一批性格鲜明、有血有肉的人物,他们是哈尔夫、巴苏木达、青格尔…… 与现实同步地反映现实生活,用生动有趣的故事和典型化的人物唱响主旋律,需要作家具备很高的叙事能力。叙事的基本功就是语言能力,因此文学被称为语言的艺术。这部小说的语言特点可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简洁。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写起来还是很难。书中有这样一段:“随着湿地里的气温升高,各种水草疯长起来,各种水鸟也纷至沓来。水鸟越多,湿地里一片繁荣。青格尔满心欢喜,把这个喜讯带到了村委会。”短短的几句话,没有形容词的竭力渲染,没有多余的直接抒情,植物、动物、自然环境及人的心情状况就刻画出来,并且切入了故事情节当中。这足以说明孙泉喜语言的成熟。福楼拜曾说:“简洁是天才的姐妹。”孙泉喜显然有着超众的语言才能。 如果从主题学角度来评论《北方原野》,我以为它的主题还可以努力具备超越性,那就是要超越小说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呈现出被平庸的现实所扼杀的、所挤压的意义。用米兰·昆德拉的话说:“小说家既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预言家,他是存在的勘探者。”这就是说小说不能把禁牧的状况当成写作目的,而是该把禁牧当成载体,承载的是对人存在真相的追问,这样才能让这部书与更多的读者相关。希望孙泉喜在今后的创作中能够思考这个问题。 现实主义的精神抵达 ◎赵艳 孙泉喜的长篇小说《北方原野》,是北方牧区草原现代化改革进程中的一部纪录史,以深刻的现实主义笔触,描摹出乡土中国的农牧民群像,使现代性与民族文化融通结合,具有深厚的文学价值,折射了时代变革的社会历史意义。 张扬现实主义文学的生命力 《北方原野》契合时代背景,为我们提供了一幅21世纪初牧区的生活图景和演变史。对于世世代代以放牧为生的牧民来说,放弃传统畜牧业生产经营方式进行舍饲圈养,无疑是一种艰难的选择。小说开篇直接入题,牧民韩金说:“这一禁牧,牛羊都不让放了,咱又不会种地,咋生活?”小说从开头至尾,一直围绕着禁牧的话题展开,始终保持着一种客观冷峻的叙事笔法,通过草原牧区牧民生活的精神走向,透视现代进程中人们的灵魂和人性,揭示出各种复杂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提出重大社会问题。 花塔拉嘎查达哈尔夫在实施上级政策过程中受到重重阻力,牧民不理解、不配合禁牧政策的实施,大牧户图们鼓动牧民联合抗拒禁牧,镇政府下乡干部王助理为求业绩主张冒进的过激行为,德木要低保才禁牧……这些事例生动、典型,展现了特定时间内的历史真实面目。小说对人物塑造未进行主次之分,他们的所言所为代表着那个时代和社会环境之中人们的行为和选择,真实地描写了特定时期牧民的苦闷和挣扎。 书写独特民族风情和审美情趣 《北方原野》是一副多景化的社会俯瞰图,宏观的规模,复杂的结构,细腻的心理描写,作家依据对社会生活的观察和体验,将生活美提炼成了艺术美。小说将情景描写运用于情境之中,以清丽的笔触展示蒙古族牧民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情态。小说孕育了非常独特的草原文化形态,语言形象、生动,极富地方和民族特色,表现了一个特定时期的社会生活、民族性格和心理特点。 孙泉喜善于写故事,作品情节连贯、生动,故事性很强,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独有的民族特色。他熟稔基层牧民的生活,有着独特的审美意象。故事中,卓娜的形象是鲜明的,性格是突出的,她集民族的真善美于一身,真诚地拥抱生活,尽管饱受磨难,但依然保持着善良的品性;哈尔夫的妹妹萨仁因为暗恋青格尔而嫉恨乌兰花,而爱上萨仁的扎那因此也在嫉恨青格尔,时时挑衅……作品围绕故事的演进,展现了每个人物的人生价值观,自然、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丰富了小说书写的弹性。 塑造典型人物揭示人性 小说通过不同的视角,将笔触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暗示、概括等艺术表现手法,鲜明、生动、形象的语言描写,使这些人物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地出现在读者面前。琪琴为了捍卫爱情的尖酸和刻薄、见风使舵的政客王助理、见利忘义的韩金、好吃懒做的德木,见了巴苏木达的谄媚,要低保、蹭酒等形象的描述,绘声绘色、入木三分。作品中的人物都有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的所思所行正是现实生活中的原本样子。 作家把人物放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生活中来描写,通过深层心理描写来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表现了生活的丰厚和深层的意蕴。花塔拉嘎查的嘎查达哈尔夫踌躇满志的出场,显示了旧思想的衰亡,预示了新生力量的崛起。小说也刻画了小生产者的狭隘和缺陷,原嘎查达桑宝为了一己私利,百般设计陷害哈尔夫;以大牧户图们为首的一伙人,从自身利益出发,设置障碍阻挠禁牧政策的实施。作家残酷地对笔下的人物进行灵魂的审判,以人物的矛盾冲突,揭示了人性深处的复杂性、矛盾性,以生活现实倒逼思考,以文学回应当代人类精神的难题。 看《北方原野》的人物塑造 ◎叶鸣 读孙泉喜小说《北方原野》,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作品中的人物。在这部作品中,作者遵循读者审美需求和作品故事情节发展需要,精心塑造了众多具有鲜明时代气息和蒙古民族个性的人物形象。 在这些人物中,有年轻气盛、火气一来就用拳头说话的嘎查达哈尔夫;有一心想把现任嘎查达拉下马,动不动就在背地里搞点小动作,又不失做人道德底线的前嘎查达桑宝;有强烈反对禁牧政策、与嘎查达哈尔夫大打出手的图门;还有经常醋意大发、又拿丈夫毫无办法的哈尔夫妻子琪琴……作品通过这些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渲染鲜明的时代个性情绪,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和鲜明的时代质感。 从这些人物身上,我们能够看到社会主义新牧村在改革、发展中出现的希望。比如花塔拉草原的嘎查达哈尔夫这个人物,开始出现在作品中的时候,他是性格粗暴、不思考工作方法的年轻村干部。为了更好地保护草原生态,政府采取春季牧区政策,他在几次动员村民圈养牛羊无果的情况下,听取苏木下派干部王助理私下的建议,不计后果地在村子周围挖沟,采取把村民和牲畜一起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方式禁牧,随后在造成村民为此事聚众抗议,进而发展成“围城”铁丝网被盗,全村牲畜倾巢而出的混乱状态下,他气愤之余又与牧民巴图大打出手。在巴苏木达宣布“哈尔夫打人事件”处理结果现场,哈尔夫又一次举起拳头迎接桑宝的故意挑衅,给巴苏木达留下了“野蛮透顶”的印象。纵观整个人物塑造过程,正是这样的粗暴言语和不计后果的肢体行动,成功塑造了哈尔夫的蛮汉形象。这种人物性格的塑造,是一种直抒胸怀的塑造,极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 在“停职反省”的过程中,这个看似鲁莽的汉子开始思考,但他思考的并不是个人得失和所受的委屈,而是思考牧村的未来,思考如何让禁牧中的村民和村里千万头(只)牲畜度过难关。后期,他遵循蒙古族人“坐穿垫子的智者,不如周游世界的愚夫”警训,走出牧村寻找能够改变牧村现状的方法,最终让牧民群众看到了牧村未来发展的美好前景与希望。 在对哈尔夫这个人物塑造中,作者还采取了细微之处见光彩的手法。比如后期,在对付乱开荒和破坏草场生态搂发菜的人,他的处理方法开始变得“柔软”,只是没收了白音仓等人的车钥匙和电瓶,或者让搂发菜破坏草原的“歹人”在外面晒太阳。哈尔夫这个人物的塑造成功,还有更多的细微之处,比如苦闷中喝醉酒,在深深理解和爱慕自己的女人面前痛哭,送别人的老婆去医院做阑尾炎手术,冒充人家的丈夫签字,傻乎乎地给贩卖牛羊的商贩开介绍信等等行为,更加丰满了哈尔夫这个人物的圆形塑造,完成了从内心天性到外在性格的美质提升。 在《北方原野》这部作品中,除哈尔夫、桑宝之外,还有扎那、阿尔斯楞、图门、青格尔、萨仁、乌兰花、卓娜、琪琴、娜仁、韩金、白音仓、老五等人物,这些人物各有千秋,性格分别独立,互相映衬中亮点百出,在整体故事情节的推进中,他们分别以各自人物形象,营造出千变万化的各种场景氛围,进而让生活中的美渗入读者之心。所以说,《北方原野》这部作品之所以让读者爱不释手,其关键所在,除了故事本身和题材之外,就是人物塑造上取得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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