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失梦庄园》 王蒙 一说老友范汉生,立即令人想起北京写作人与花城出版社的深厚友谊与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心目中,老范成熟帅气,有点口吃,忠诚老实较真,靠得住。 读他的近作《失梦庄园》,不禁联想起他的少年时代。闲谈中透露出他当年“阔多了”的私密,是作为笑话说的,没有炫耀也没有压迫。老范确曾有过一个显赫的家世和一个艰辛的革命历途。 我以为我们很熟悉,但是意想不到他出了一本《失梦庄园》。 陌生而且遥远,亲切而且铭感,如梦如烟,如神如巫,时间长久了,旧事恍忽,怜悯悲惨,愚昧升格为痴迷,胡闹显然很浪漫,逝者如斯,失落天天,怀念天天,犹有思念酝酿,犹有文章老范。犹有散文结集,亦梦亦失亦园。 非为留恋,非为抱怨,非为猎奇,非为生鲜。情似淡淡,文似简简,事似怪怪,意似绵绵。记下了岂不忘却,忘却了此情何堪?不忘又当如何呢?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舍昼夜,天旋地转。稀里胡涂的往事,亲切平常的此间。改换旧貌,往事非烟,往事如烟,往事无烟,也无有往事了,零零后,后零零,何谓昨天? 读读此书,若悲若喜,若真若幻,文字如此洗练,沧桑如此丰瞻,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时当时俱惘然。 绵绵不尽的乡愁 ——读范若丁的散文集《失梦庄园》 缪俊杰 读罢范若丁的《失梦庄园》,我仿佛听到一位纯真的赤子在回首童年的往事,仿佛见到一位阔别的友伴在诉说坎坷的经历,又仿佛在迷蒙烟雨中听到一曲深沉的乡愁歌吟。“乡愁”是近些年来突现的一种文学题材取向或是一种散文风格。人们只要读一读作家林海音的《城南旧事》,那“长城外,古道边……”的历史回声,就能唤起人们对往昔的回忆。我认为“乡愁”就是一种历史的回望,是作家对自己有关或无关的历史记忆的重现。“乡愁”不一定是凄苦的忧愁,而是一种能引起普遍共鸣的记忆。为什么说范若丁的《失梦庄园》所表现的是一种“乡愁”呢?因为作品中对那些失去的“梦”的书写,抒发了那些引起我们深长回忆,从而引起熟悉或不熟悉的读者的感情共鸣。 范若丁是位15岁就参加革命的“老革命”了。可是他少年时代是在河南伏牛山区度过的。那正是中国处于日本侵略所造成的水深火热的灾难年代。他原是国民党将领的公子,但他并非全部生活在“温柔富贵之乡”里。由于战乱,他曾跟随家人溯汝水而上,穿越伏牛山腹地,走遍白河两岸,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食不裹腹,居无定所,当时作为师长的父亲竟无钱在冬天给他制作一套棉衣。他所遭遇的往事,像梦魇一样长久地留在他的记忆里。几十年后,往事依依。当他经历了各种磨难,静静地在写作,回首往事时,他写下了多篇散文,如《夜嫁》《过阴》《神虫》《放脚委员》《刀客张》《秀表姐》《陈干娘》,以及《我和父亲》《找坟》等等,仍然延宕着历史的回声,荡漾着感情的泉水。在这些失去的梦里,浓重的文化色彩和古老的文化心理,得到重新审视。他的这些回首往昔的梦一般的记忆,就是郁结在心中的块垒。写在这些优美散文里,就是充满着艺术美感的“乡愁”。放在首篇的《夜嫁》,通过对他的表婶改嫁场面的描绘,展现了伏牛山区一幅悲凉凄楚的风俗画,可怜无助的表婶和潦倒困顿的无赖表舅爷的形象,都跃然纸上。在对表婶的命运描写中,袒露出作者淡淡的哀愁。《过阴》也是对伏牛山区古老丑陋风俗的描写,那种愚昧的“捐寿”的习俗,是一种自我嘲讽的恶习。它所表现的是残存于民众中的封建迷信落后意识,及人和人之间那种冷酷的功利主义,怎样戕害人们的心灵。《神胎》在冷峻中又带有一点调侃,明明是几个儿童恶作剧用尿水和泥弄出的泥胎,但后来却被尊为“神明”供奉起来,让人诚惶诚恐。深刻地揭露了落后的群体意识。《陈干娘》则是一篇充满挚爱的回顾。曾经带大作者三兄弟的“干妈”,性格豪爽,但她也不配有更好的命运。作为一个“老妈子”,她寄人篱下,过着屈辱的生活。作者的反思,虽然表现出一种“良心发现”,但陈干娘本人的命运仍然是一种悲剧。 在《失梦庄园》里,我首次读到《我和父亲》和《父亲的脾气》两篇回忆性的散文。这两篇散文虽然不像《夜嫁》《过阴》《神虫》《刀客张》那些对故乡往事的回顾。但两篇家史式的散文,通过对父亲的人生际遇的历史回顾,通过对作者本人父子情感历程的叙述,不仅让人们知晓了作家的历史、家史的一部分,也充分表露了作为一个旧军人的父亲(曾任师长、军长)的独特的性格和历史命运,这里面也可以听见历史的回声,作者痛苦而豁达地道出父亲的命运,也是一种“乡愁”——对自己家族史、感情史的精神回望。 《失梦庄园》,好题目,好文章。令人回味无穷。 亦真亦幻写人生 何启治 若丁(汉生)讲情义,重然诺,是1987年12月在《当代》组织的海南笔会上,我们一见遂定终身之交的好朋友。其散文集《失梦庄园》近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读后十分感动, 《失梦庄园》由初编《暖雪》(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年8月第1版)和续编(写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至新世纪)的十五篇文章组成,都是纪实性很强的回忆录性质的散文。 这些散文以少年的率真回忆豫西伏牛山下的庄园生活。田园风光,色彩缤纷。美丽的女性由于各种奇特的原因得不到自己向往的爱惰,最后杀人又被误杀,或者闷死在为别人备用的棺材里。这是把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悲剧。"我"的童年生活在物质上是富足的,在精神上却是孤独、寂寞、凄清的,充满了忧伤和悲苦。这是全书的基调,也是作家成长的重要环境。 这些散文以少年的率真回忆故乡独特的民风和残暴、冷酷的习俗,以及旧时代的百姓生活。说打孽(打冤家)就往死里打,还要斩草除根,连儿童也不能幸免(怕长大了报复)。饥荒年代,饿殍遍野,几十条野狗抢吃死尸的画面,读来令人心惊。 这些散文,又是对极左路线和“文革”浩劫的有力批判。作者父亲是抗日将领,当抗战甫一胜利,内战即将爆发之时,毅然参加了反内战起义。在延安时,是杨尚昆主持支部大会通过,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分別签字同意,中央批准的中共党员。“文革”中突发重病,却躺在一架板车上,由好友、另一位起义将领拉到医院抢救,最后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作者的祖母生时飞扬拔扈,死后却有掘墓之痛,并被撬走两颗金牙。…… 当然,作者有一颗不老的童心。他写的也不光是暗夜和风暴,也有早熟的爱,温暖的亲情,欢乐和希冀,还有黎明、阳光和绿叶。少年的梦奇特神秘又璀璨绚丽。 关于范若丁的文学作品,曾经还有过"小说化的散文或散文化的小说"的讨论。就《失梦庄园》而言,确实是真实的,又是梦幻的,所以我说"亦真亦幻写人生"。 我们现在还不能说,恶梦已经过去,从此人生一定就是美梦成真。但是有心的读者在《失梦庄园》中,一定会感受到作者对人生的深刻思考。在《失梦庄园》的字里行间,我们看到的是作者对家乡父老乡亲的深深的眷念,是忧国忧民的博大情怀,是张扬生命、人性、人情的人道主义精神,是饱经忧患的沧桑感,是庄严、温馨和悲凉交织的人生经验。是的,没有坚强的意志就不可能有勤奋执著的创作热情,没有柔情蜜意和风情万钟也不可能有独创的艺术魅力。让我们用心阅读范若丁的《失梦庄园》,去享受一种忧伤的美,并从中获得启迪。 记忆深处的故土 阎连科 若丁先生作为我的豫西老乡和文坛前辈,为人为文都是我所敬重的。读若丁先生的文字,宛若置身故土亲情,质朴而真切;他的新书《失梦庄园》对豫西风物乡俗的勾沉记述,绵长多姿,感人肺腑。 虽说是老乡,但我和若丁先生却是一直未曾谋面。若丁先生少小离家,志向高远,在长居南方的数十年间,笔耕不辍,收获甚丰。若丁先生还曾在名盛一时的南方文学重镇——花城出版社和《花城》杂志主持工作数年之久。我的《和平雪》《日光流年》等中长篇小说,就是在若丁先生主政《花城》期间,得以发表并出版的。 若丁先生的为人和为文在我们豫西乡亲中,一直有着良好的口碑,并为我所敬重!这部集子中收入的篇什,绝大多数是若丁先生对中原故土亲人的记述,那是一片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热土和家园。 我曾多次写过、谈到过,中国之所以叫中国,是古代的中国人以为中国是世界的中心,因此才叫了中国的;而中国的河南省,原来并不叫河南,而叫中原,那是因为中原是中国的中心才叫中原的。在这个意义上说,在中原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就有了某种代表性和普遍性。譬如书中《打孽》篇里写到的“打孽”,这原本是我们中原地区曾盛行一时的打冤家,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书中的“七少爷”在“打孽”中中弹身亡,却是记述了古老的中原地区,与西来的“民主政治”一次擦枪走火的“邂逅”,读来让人感慨万端。更令人感叹的是,这位为推行“民主政治”而“捐躯”的七少爷,死后闹鬼,常常唱那句绵延了两千年的戏词:“有孤王坐金殿……”令人不寒而栗。 书中豫西风物乡俗的钩沉记述,绵长多姿,感人肺腑!在平淡朴实的叙事里,蕴含着深邃的思想,发人深思。 2016年6至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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