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因 上述的时代危机,与人文社会科学界重研究轻应用的时弊密切相关。 人文社科研究队伍人数众多,成果累累,但这些成果又有多少转化为对公众精神需求的满足呢?一篇文章、一本专著,刊发、出版即为完结。至于其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中国文化、思想、精神的构建,则不再过问。科技界常常是将研发与营销作为两个互有关联的部门予以衔接,人文社科研究却少有这样的意识,更无实际的运行与操作。这种重研究轻应用,还表现在人文社科领域生产力分配的不平衡:当前,人文社科类的学术、文化期刊,包括各级高校的学报,数量众多,每天在这些期刊上刊发的文章难计其数。这些文章中,不乏毫无创见的低水平拼贴之作。一些研究者习惯于将精力耗费在写这类文字上,却不愿意在成果的普及转化方面去作点什么。于是,我们看到,一方面,是学术垃圾比比皆是,一方面,真正引领未成年人精神成长的读物却少之又少。 令人沮丧的还远远不止于此。就在这少之又少的读物中,文字模式化、格式化、干瘪无味的也不在少数。人的精神世界原本是鲜活的、充满生机的,满足人的精神成长需求的文字,也应该是如此的吧。但打开各种标榜有文化内涵、精神内涵的书刊,却又时时看到两类不堪卒读的文字:一类是没有精神深度的所谓“时尚”读物,一类是貌似深刻的“八股文字”。之所以如此,我想,也是因为当今社会精神世界的萎缩、干瘪、枯瘦所致。用这样的文字,又怎么能够在一代未成年人精神成长的需求中,给他们以新鲜、充盈的精神滋养呢? 当代未成年人精神成长的时代性危机,与中国当下教育的日益程式化、技术化、模式化的时弊也是密切相关的。我们生活在一个整齐划一、批量生产的工业时代,一个科学、技术至上的时代,一个工程师的时代。冰冷、坚硬的钢铁制品,早已代替了鲜活、温软的血肉之躯,无所不至的网络,早已代替了有切肤之感的生命。鲜活的个体生命正在离去,面目相同的社会符码成批出现。功利成为心脏搏动的动力,计算成为大脑的唯一功能。甚至喜怒哀乐也可以设计,甚至悲欢离合也可以制作,就连以活生生的人为直接对象的文学、教育也时时被“××工程”之类的工程术语所概括,在这种概括的背后,我们分明看到了科技对人文的吞噬。受此影响,虽然普教界素质教育的呼声甚高,但终于是空中流云而与大地无涉。你只要翻翻中学生的书包,就知道那沉甸甸的、背不动的书包里,除了课本还是课本,除了考试资料还是考试资料。从一早睁开眼到夜晚终于可以闭眼入眠的分分秒秒,学生几乎全在课本与习题中度过。在这样逼仄的人生时空中,你又怎么能指望下一代的精神成长能有一个广阔的世界呢?中学教师中多有才智杰出者,但这些杰出者,正在被引导、被鼓励与应试教育的能工巧匠划等号,并在继续向着“大匠”的目标迈进。在“匠人化”的流水线上,学生日益成为批量生产的精密的“零部件”,差异只在这“零部件”的精密程度,却越来越远离了生命筋骨的强健、血肉的丰满。 这一代未成年人精神成长的时代性危机,与目下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社会“人的迷失”的时弊也是不无关系的。 当下中国社会“人的迷失”的表现形态多种多样,与未成年人精神成长危机相关的“人的迷失”,突出地表现在整个社会及未成年人家长对“成才观”、“幸福观”的迷狂。据说,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迈上了“成才”竞争的起跑线。这成才的含义,就是北大、清华、哈佛……然后是官员、老板、高级白领等等。而“成才”的程度,也就等同于“幸福”的程度。考之实际,此说不虚。于是,未成年人的精神成长,就这样被“定向”、“定点”地扭曲疯长。人的生命是个体性的,这个体性的生命,又是千差万别、千形百态的,又是一次性不能重复的。人的生命的个体价值与社会价值相关联却不能等同。人的生命的社会价值可以有大小,但人的个体生命价值却是没有高低之别的,一个老板与一个员工作为个人,他们是平等的,是没有贵贱之分的;人的社会价值可以有大小,但人的个体生命的幸福程度却是不能与之划等号的。适合从事个体性艺术创造的人,在“规矩”严格的官员生活中,未必有个体自由的幸福可言;适合过小人物“平庸”生活的人,在“社会高端”也会有“高处不胜寒”的不适。马克思说:“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精神是这样,人的生命形态也是这样。未成年人精神成长的苍白、单一,与当今中国把人的生命形态单一化、苍白化的时弊是有着深层关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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