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先生 本报记者郭红松摄于2008年 前年秋天,我们举办了“范用先生与三联书店七十年”的活动,做了一个展览,出了一本小册子,重新编辑出版了范先生的三本著作。那时,范先生刚出院回家,整日躺在床上,也不太说话了。做展览和出小册子,需要一些他自己的资料,但不能跟他明说是为了做这样一个活动,因为他肯定会一口拒绝。我们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给他,他答应给我们找,但又说:“等我有空再找”。我们觉得,他明明每天躺在床上,“空”多得很,怎么还说等有空? 其实,从那次出院,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几乎没有气力做任何事情,也就是翻翻书、看看编辑出版史方面的杂志。有时候心血来潮,写几个字的信,托朋友买书。他从此就再也没有出门,直到今年6月2日出门去医院,又再也没有回家。现在,我们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我今天的追思题目是“范用先生与三联书店”,可是面对这个题目时,才发现,我们其实一直没有理清范用先生对三联书店的意义,是否也可以说,没有思考过范用先生对当代中国出版界的意义。这是一个大题目,不是我们能够,也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可以深入讨论、得出结论的。我只想在此表达一点对范用先生的敬意,寄托我们的哀思。 范用先生是一位职业出版家、一个纯粹的爱书人。他是真正热爱出版才投身出版这一行的。所谓职业出版家,就像邹韬奋、张元济、陆费逵,像俄国的绥青、美国蓝登书屋的赛尔夫,他们终生和书生活在一起,与书同甘共苦,为一本又一本好书的出版和传播竭尽心智,忘记其他。书,对于他而言,就是生活,就是生命。所以,60年代初出版绥青的传记时,范先生就建议书名为《为书籍的一生》,这是他自己心灵的写照。所谓纯粹的爱书人,就是全方位地热爱书籍,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把书看作有生命的整体,无论是内容、开本、纸张、封面、扉页、书眉、页码、字体字号、行距字距,甚至封底、勒口的新书预告。他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人家的稿子编成一本很漂亮的书,封面也很漂亮。他的话,如此直白,如此深情,如此真诚!常人无法想象范先生拿到一本里外都美的好书时的快乐心情,恨不得晚上睡觉也搂着。他自小喜欢艺术,13岁时用省下的饭钱买了四本一套由鲁迅、郁达夫等编印的“麦绥莱勒木刻连环画”,至今保存如新;他家里的书很多,把几个房间的书架都压弯了,可是与他谈起一本书的内容,他起身快步走到里屋,立刻就把那本书取来了,哗哗哗翻动书页,刹那间找到了谈论的地方。这些细节是许多与他相熟的人都亲见的。对一本值得重印的好书,他甚至不管能否联系到作者,也不管作者是何许人也,总是说“先印吧、先印吧”。说实在的,他脑子里根本没有比一本好书立刻出版交到读者手里更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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