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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半个月，作家韩青辰都会来到南京市琅琊路小学，和五年级“辰读班”的孩子们共赴文学的约会。韩青辰用最本色的朗读，将优秀的诗歌、有趣的故事和美好的意境留在了孩子们的心里。 亲爱的孩子，两周一次的朗读课上了快一年，我们结成了深厚的友谊。每次我坐在图书馆等你们，你们就像快乐的子弹一样射进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亲近我。 石头是最认真打招呼的那种人。你每次喊我老师好或老师再见，一定得把黑石样的眼睛望到我眼底与心底才算。人再多再混乱，你也坚持原则。圣经说，除非在小事上忠心，否则你不会在大事上忠心。凭着这份认真，甭说今天的读书学习，将来工作和生活你都会有不菲的收获，我深信不疑。 “邦”这学期才闯入我的视线，你对读书的热爱慢慢感染了我，你会坚持每次都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就像我小时候爱看电影总是早早去抢最喜欢的位置一样。那节课我读黑塞的《园圃之乐》，读他写暴雨和植物的一段，完全是耐心细致到幽微的描写，句子很长，语言也佶屈，没有情节故事，不少耳朵听着听着就走神了，我看到有人打哈欠。读完我声明，这是一段比较不好听的文字，但恰是一段极其珍贵与罕见的好文字。我这么读只是想告诉大家，文学世界中还有这么安静高贵的、无欲无求的、脱俗飘逸的文字，“我知道它冷僻，但就是想拓展大家的视野”。 作为朗读者，读那些引起大家共鸣、逗人哈哈大笑的文字固然有意思，但我更想给大家介绍高级的文学、珍稀的品种，哪怕未必有趣。我记得那天我是怀着淡淡的歉疚离开的，也在心底质疑：到底该不该读这种艰涩的文学给这么小的孩子。未料下一课，你提早十分钟来了，冲上来就告诉我，韩老师，我回家查了黑塞……你一口气说了黑塞的很多信息。 “你感兴趣？”“当然。” “你真的喜欢？”“喜欢啊。” 你那明亮如火焰般的目光深深地安慰与鼓舞了我，我是多么感激你啊孩子。 这节课周老师外出，没有组织，大家按规矩坐好，我便抓紧时间朗读。你们不时发出的抑制不住的笑声告诉我，我的朗读不用任何过渡就抵达了你们的内心，这是多么深的默契和好秩序。 我们之间再不用任何寒暄就可以进入文学。对面钟上的分针秒针滴滴答答走得那么快，我不得不珍惜时间，不得不加快速度。我想一口气把这个叫《奥斯卡与玫瑰夫人》的中篇读完，我还准备再给大家念个小童话，温暖甜蜜的。 因为今天奥斯卡就要死了，我想在这个沉重而哀伤的故事之后加上甜点，缓解一下神经。是因为后面少数几位男同学的玩闹很刺耳吗，还是故事情节越来越揪心？坐在前面一排专心致志的你们，不知谁开始，小椅子一点一点往我面前移。你看我，我看你，大家比赛着朝我进军。像一支目标明确、态度坚决的蚁队，你们锁定了我嘴里的故事，但又不想打扰我，只是一点点地移动小椅子，轻轻的、不露痕迹的，我只是一步一步感受到你们的气息，越来越热烈。好像十多把火苗聚拢到我额前，我知道你们每一颗渴望知识的心都可以燃烧成熊熊大火。我像被你们的热情炙烤着读完了最后那段文字，好在你们的心和我在一起，你们的思想与我和鸣。我们那么多人一起分享奥斯卡的生命故事就有了力量与理性，没有我担心的灰色与凝重。 我们很好地化解了悲剧，几近完美，你们的理解超出我想象，我再次体会到分享的美好滋味。是的，当许多心一起向着明亮那方，我们是多么有力量。最后的局面是你们的腿抵住了我的腿，你们的脑袋挨到了我的肩膀，你们的乳香扑进我的鼻息，你们的目光从各个角度甚至拐着弯儿聚焦到我手中的书本上，你们的呼吸与奥斯卡和玫瑰夫人完全一致。 我知道，亲爱的你们团团围住的是书和书里的故事，而我只是局外的朗读者，就像合唱团的指挥。我的指挥在你们思想的合唱面前渐渐不需要了。当我最终置身事外，你们的灵魂粉墨登场了，那正是我最幸福、最满足的一刻。 亲爱的孩子们，从你们在我对面一字排开到最后被你们团团包围，这一过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更愿意相信你们靠近的是知识、真理、智慧。靠近吧，纯洁的孩子，一直一直靠近下去，无止尽地靠近。或许有一天，你们也会成为朗读者，被另一群渴望知识与光明的心灵靠近而团团包围。（韩青辰） 《中国教育报》2015年12月7日第8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