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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翎:我要歌颂的是生命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它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人民文学出版社 newdu 参加讨论


    主题:战争、人性、创伤和救赎——张翎新作《劳燕》分享会
    主办单位:温州市图书馆
    协办单位:温州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所
    主持人:今天我们的座位坐的非常满,因为今天是非常非常特别的日子,今天是籀园讲坛第1000期,明天是抗战胜利72周年,今天是一个特别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时刻,我们非常荣幸邀请到了著名华裔作家张翎女士,还有中山大学谢有顺教授,还有著名作家鲁敏女士,还有温州大学孙良好教授。感谢他们一起来参加张翎女士《劳燕》分享会。
    这本书是张翎从北京到陕北到温州访问了几十位老兵创作的,今天来到我们现场的有多位老兵。请大家给我们老兵致以掌声。
    孙良好: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9月2日是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日子。我们《劳燕》这本书的故事就发生在温州玉壶这个地方。张翎老师这本书在创作的时候,得到我们抗战老兵以及义工队大力支持,没有他们的支持就没有这样的成果。所以我提议给老兵和义工队给予掌声。
    大家都很好奇这本书是如何诞生的?我们有请这本书写作者张翎女士。
    张翎:大家好,各位父老乡亲。我来到这里感觉非常亲切,刚才孙良好教授已经大致讲了这本书和温州的关系。我在这里还要再次致意我们的抗战老兵,其中两位是我采访过的,在我的小说有一个人物叫刘兆虎,这些老兵给我写这个人物很多的灵感。
    还有义工队,他们常年累月在寻找抗战老兵,做了很多的工作,我希望温州更多有热血的人加入进来。
    回到文学的话题,从拍成《唐山大地震》的《余震》等到今天的《劳燕》,作品写法上都是不一样的,但是它们又都有一股潜流,那就是人被逼到墙角的时候,人性会怎样?
    我曾经在北美做了17年的听力康复师,在我的诊所,大部分是正常的老年听力退化病人。还有一些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这群人给我极大的灵感。我最开始做这个的时候,我需要一份职业、一份收入供给我的作家梦。仅仅写作是不能为生的,用什么来养我的梦想?就是听力康复师。
    在90年代初期,我开始接触到老兵,越来越多的是二战的,还有朝鲜战争的,还有从中东战场退下来的,这一群人他们是因为战争伤害失去了听力。我做实习听力康复师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白人病人。我给他测听的时候,他看到我非常激动,发出喊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好叫导师进来。后来我知道这位老兵是朝鲜战争上下来,他被俘虏过,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凡是见到穿白大褂的亚洲人面孔,他就会这样。所以我知道战争给人的创伤是一生的。我对战争的后遗症有强烈的感觉。
    在我泛泛地做这个调研的过程中,我偶然看到几本美国的,当年援华的海军军人写的回忆录。其实美国援华在中国不是什么大新闻,唯独美国海军的援华一直高度保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从北到南的海岸有训练营,我原来不知道玉壶是什么地方,后来我知道就是在温州。
    我从来没有把温州跟抗战联系在一起,我从来不知道在我身边沉睡着一个70年的秘密。设想一下在70年前,在玉壶这么闭塞的村庄里,曾经有几十个美国人来到这个村庄里,这会给这个小村庄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知道这个地名之后,通过孙良好教授的介绍,我认识了义工队的人,才知当年的遗址还在。当年一些训练营的学员依然有人健在,所以我就去做采访。
    我跟随他们到了旧址,70年前他们彼此就住在这相隔很近的地方,但都没有见过面。训练营旧址是一个嘉庆年间的一个非常好的宅院,我进去的时候非常有感触,七十年之后再回旧址,尽管那些建筑物已经部分拆毁,老兵们仍然记忆犹新,他们指着那某个地方说,那是一起吃饭的地方,等等。有一位老人就问,当年常常来的小姑娘阿红呢?怎么样了?我就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谈到战争呢?而关于当年阿红,这个人谁?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的这个姑娘,被这群老兵七十年牢记,这个女孩是什么样的深刻印象?
    我原先是写一群男人的故事,有了这个阿红,我在这个故事里面就把女人写了进去,我就想写这么一个女人。
    孙教授问我为什么叫《劳燕》?我写的时侯就很笃定这个名字。阿燕这个名字很普通,我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三位,这是很正常。这个名字,大家都会想到劳燕分飞。我想到它的分飞不仅仅是有情人的分离。阿燕和伊恩和刘兆虎的分飞,不仅仅是讲有情人之间的分割,还有讲人跟故土的分割。伊恩跟芝加哥的分离,刘兆虎和阿燕都是逃离家乡的人,是跟家乡的分离,还有是跟社会环境的分离。《劳燕》既扣了主人公的名字,又蕴含了丰富的内涵层次,我觉得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孙良好:刚才听张老师讲这个故事的诞生,这个非常不容易,有的作家写的好但是讲的不好,但是张老师讲的非常好。坐在张老师边上的是谢有顺教授,他是一个评论家,评论家一定是看了大量的小说,古典、外国文学以及当下创作,我想听听谢教授说说《劳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谢有顺:阿燕这个名字确实很普通,我家的阿姨也叫阿燕,听了张翎老师讲的写作缘起之后,更强化了我的观点:写小说不要过度强调虚构和想象,好的小说,除了虚构和想象之外,还需要有张翎这样实证的写作态度。她通过阅读,接触到一个跟故土有关系的电闪一念的细节,就去开掘一部小说。我的意思并非是要作家不依靠虚构和想象,或者说只通过图书馆的资料就能写小说,而是强调作家要多像张翎这样,回到这片土地上,回到那些老兵的面前,谦卑地听他们讲亲历的往事,搜寻过去的蛛丝马迹,肯花这个工夫做考证,实证,积累,记录,然后在此基础上发挥虚构和想象,这样写出来的作品质地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把小说写得坚实,写得细腻,甚至连每一个器物都写得有来处,是非常考验人的。张翎写战争的时候,不单单是把战争中撕裂开来的人性写得丰沛复杂,战争中非常实务的方面,她也处理得认真切实,比如格斗场景,包括动作的次序,格斗中人物微妙的心理变化,这些东西不是靠想象就可以完成的,你如果没有去做采访,是不可能还原出来的。小说要是布满了这些细节,这些带有考据性质的细节,我觉得才能够把小说中的人性、人物的灵魂写好。这些坚实的细节就像一个容器,如果一个厨师没有相宜的餐具,做得再好的菜也会打折扣。这是写作的态度。
    有了这种严谨态度,张翎在处理这些题材的时候,就有一个实证的基础,一个可以展现艺术家才华的基础。比如说,张翎本来是要写男人的故事,这样写可能非她所长,但是她找到阿燕这位女性角色,并从她和这三个男人的关系切入,就形成这个小说独特的格局。这三位男性其实也是这位女性的三段历史,过去,现在和未来,然后通过这种人物关系,张翎就把这个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期,或者战争对不同人的影响写得非常好。尤其是她刚才讲到,她要写一种灾难把人逼到墙角、逼到绝境的时候,人性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和逆转,这样的主题不是没有人写过,但是很少人像张翎这样,不断把人往绝境上赶,有一种将人性放在绝境下做实验的决心。
    从写作节奏上讲,把人逼到绝境的时候,如果没有逻辑做支撑,作家有时候会把人做简单地处理,甚至有时候人性的变化会很怪异,缺乏说服力。但是张翎有一种能力,把人往绝境上逼的时候,总能找寻到人性逆转的合乎情理的理由。比如《劳燕》中,刘兆虎这个人物代表来自中国自身的本土文化,牧师比利代表的是基督教的文化,有神性的救赎色彩,还有大兵伊恩代表了一种美国的青年文化,他们跟一个女人的相遇,会产生一种复杂文化的冲撞和互补。阿燕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但是有这些文化对她的交互作用,她完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呈现出了这样一种复杂幽深而又有光亮的人性。战争给她带来怎样的创伤,她就在战争中直面这些伤害,并最终从这个创伤走向救赎。她为什么对那些冒犯过她的人会有宽恕,这就是理由。如果没有作家之前安排的这些复杂文化在她身上的影响,这最后的原谅和宽恕就容易变得肤浅。阿燕心中有这样的力量,能够走向宽广、宽恕,我觉得张翎给了非常好的理由。这表明她的小说是有历史事件做底子的,但这里面又有一种更繁杂的人性,很深沉的东西,这种人性超越了我们本土文化的单一维度,从而多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人性被救赎、被超越的可能性。
    张翎为每一次人性的开掘都提供了合理的理由。中国作家比较长于写家族故事,百年中国史,多是所谓的社会冲突或者伦理冲突等。但是人性有的时候不仅仅是伦理,家族,甚至不仅仅是国家这个概念,人性具有人性所独立的超越的东西。张翎就关注到了这个人性独立的东西,这个跟张翎长期在国外生活有很大的关系。她借助牧师这一人物的设置,让他不仅仅教会阿燕生存技能,更重要的是引领她看见人性深阔的一面,即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苦难,如何借救赎的力量,重新看待人和世界,使她知道人性有另外一个方向。这种对待人性的角度,很多当代作家是没有的,我觉得张翎的《劳燕》为这一类的写作提供了很好的范本。
    其实写战争的作品有很多,很多人是正面写,张翎写得很独特。她纳入了不同文化,开阔了人性的眼界,也使写作不仅仅局限于战争以及战争对人性的创伤,更写出经历这些创伤的人,又如何走向了平和和宽广。这是读完她的小说的一点直观感想。
    孙良好:可以看出谢老师视野非常开阔。这几年我们鲁敏老师写作也非常丰富。我也很好奇鲁敏老师是怎么说。
    鲁敏:作为写作同行,我是怀着很感佩的心情来看《劳燕》的。大家要去看写作生态的话,有的创作市场化程度很高,比较流行,畅销。像张翎老这样的写作是非常宝贵的存在。我特别感佩她写作疆域的宽广程度。她写过《金山》也写给《余震》,还写过《流年物语》。她的题材很大,核心词是人性。但是还有一个核心词,就是她框架的大。这次《劳燕》写战争让我很震惊。作为同行我知道,有的人靠主观经验来写作,童年经验以及创伤等等来写,但是这种资源往往有一定的局限性,在宽度和广度上有一点缺陷。张翎是一个能够不断打开疆界的作家,我觉得是非常可贵的。《金山》有海外的特色,《余震》她找到一个点,然后就像一个洞一样,她可以打到很深的地方去。她把人性、时间,时间在人性上留下的痕迹写出来。
    长篇小说,写这个战争题材的也有,在我看来,有人,有细节,有人的温度在里面,这是张翎《劳燕》的特点,同行会计较一些细节,《劳燕》里面有大量让人信服的细节,比如说里面有一些药品的细节,比如说口香糖的粘合作用,等等。我问张翎老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她说在报道上看到过这些,这种对大量的回忆录和史料等的阅读为创作做了坚实的准备。同样看回忆录,张翎总能捕捉到非常优质的细节。
    张翎有超现实主义的视角,用三个灵魂的视角来写,这种生死穿透的情绪来处理素材是很不一样的,很有魔幻的色彩。《劳燕》里面有新闻、有戏曲,各种文本的穿插,加上个人对历史的全部文学化的处理,以及魔幻手法的运用,把现代技术、历史事件和文学传承很好地结合在一个文学创作中,非常坚实。
    现在讲讲小说中女性的塑造。 我是江苏人,我的小名就叫小燕子。我看到这个封面就是一个小燕子,真的非常亲切。书里面的主人公阿燕,在战争的多种伤害之下,到最后她变成三个男人的救赎,我是非常感佩有这样的形象存在。我们看到战争的时候会看到弹头这样切实的创伤,那些资料,但是弥补这个伤痕的最后是女性。张翎人物形象的设计很饱满。不仅仅是人物很饱满,比如说鼻涕虫等等,又是张翎对小人物塑造的突破,比如说刘兆虎有男性对性别贞操的局限性,他有这种复杂的维度。这个是作家认知的丰富的体现。
    谢有顺:一部小说能不能流传,能不能获得广泛关注,最重要的就是看它有没有创造出令人难忘的人物。20世纪以来的小说家中,普通老百姓能够随口说出他小说中许多人物的,一个是鲁迅,像祥林嫂、孔乙己、阿Q等,说到这个人物的时候不需要注释,大家都知道,他们就像我们身边的人物一样。还有一个是金庸,像黄蓉、韦小宝、杨过等,包括“华山论剑”“乾坤大挪移”这样的词,已经进入到了我们日常的生活。这些作家的作品基本上会流传下去。
    我是很看重一个作家能否创造出属于他的、让读者印象深刻的人物。一个人物要显得饱满,这个人物首先要复杂,需要有不同的灵魂的侧面,要有多样性,过度简单和浅显的人物是不太容易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
    《劳燕》最为让人难忘的是阿燕这个人物。张翎创造的阿燕很复杂,她有三个名字。阿燕是出生时取的名字,就是江南村庄里面普通小姑娘的名字。后来牧师给她一个名字是斯塔拉,即星星。这个名字有着天空的品质,会让我们想到更高远的东西。美国大兵伊恩给她取温德这个名字,即风,这是自由、美好的象征。这些名字都有作家的寓意在里面。从这样一个普通的乡村女子,带有中国传统乡土文化基因的女子,到星空一样开阔、风一样的自由,并自我觉醒、渴望追求爱的女子,这样的蜕变是有难度的,这需要有灵魂独特的际遇。
    美国大兵伊恩奔放的、让她意识到自我的、那种追求灵魂内里惊喜的感情,使阿燕变成了一个非常复杂而丰富的人,一个多样生命特质都在她身上成长的人。三个名字的得来和三段经历的揉合,使得这种复杂有了合理的理由,让人难忘。一个在中国生长的女孩,具有复杂的性格和品质,身上激荡着多种文化的积存,这在以前的中国小说中是不多见的人物形象。
    另外,张翎所塑造的阿燕这一形象,有时像是有一种圣母般的光晕。她被鼻涕虫冒犯,就去长官那里告状,但是最后阿燕还是选择原谅并照看修护鼻涕虫的遗体。本来鼻涕虫之死给人的感觉是给他的错误买单,可当这个斯塔拉出现的时候,她以一个类似圣母的形象,完全宽恕他之前所犯下的错误,并让人动容地把他破碎的尸体缝合起来。这种宽恕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原谅,它包含着对一个灵魂的敬意,她是以她独特的方式表达对一个灵魂的眷念。这已经是一种升华。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精神背景的铺垫,让一个中国乡村的女孩变成这样一个既善良温柔又强悍坚韧,并带有非常宽广的内在精神和视野的形象,肯定会让读者质疑。但张翎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能够让我们感觉动人而真实,即那些深阔的精神、明亮的精神、那些令我们敬佩的精神,不是在一尘不染的想象空间里生出来的,而是在瘀泥里长出来的,是在看起来最不可能升华的地方孕育的,这种精神才是可信的。所谓“道在屎溺”,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没有经历苦难、疾病和死亡,那种所谓的超越和救赎都是很可疑的。比如说释迦牟尼,他以前是一个王子,从来没有经历过疾病、痛苦和死亡,等他见识了人世间那些沉重的苦难之后,他才完成了内心的觉悟。耶稣能够成为救赎之灵也是因为他经历了磨难和死亡,他本是无罪的,却不但被审判,还被钉在十字架上,经过很长时间流尽鲜血而死,他经历了极大的痛苦,经历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弃绝和苦难之后,从他身上长出的精神,才有力量,才有说服力,所以奥古斯丁才说:“同样的痛苦,对善者是证实、洗礼、净化,对恶者是诅咒、浩劫、毁灭。”
    张翎在《劳燕》中让阿燕遭受了至大的痛苦。被日本人强暴,被家人抛弃,被身边的人看不起。很多像她这样的人很可能就轻生了,因为实在无力承担这些东西,可她不但没有死还超越了这个东西,在苦难里开出一朵花来。在经历了苦难和死亡之后,她让自己完全变成全新的一个人。在这样的境遇里面长出来的那种宽恕和救赎才有力量。这种从死亡中酝酿出来的生、从苦难中升华出的超越精神是非常难得的。这就是张翎老师写作的特殊性。艾玛说:“人面对痛苦要深怀敬意,并向其学习。”确实,张翎没有轻易给予一个女孩新的面孔和新的精神,无来由地让她变成一个圣母般的人物,而是安排她在牧师的教化和启迪下渐渐脱胎换骨,又在美国大兵伊恩的影响下认识到自我,这经过了一个过程的。没有过程的自我超越是不可信的。
    很多作家会安排他的人物忽然进入无的境界,看起来很超脱,但是我想问,他的欲望去哪里了。不能说昨天还是欲望蓬勃,今天就可以风烟寂静。你要写出这个转变的过程,有了合理的转变过程,这个空和无的境界才是可信的。张翎很好地处理了人物内心世界转变的过程,也就是说处理好了这个小说中人物的心事,才使得她笔下的人物变得这么有精神光彩。
    孙良好:文学是人学。人学不仅仅是小说中的人物,也是作家书写的东西,也有我们的平常的生活和感情,更重要的文学是人学,确确实实跟这个小说有没有写出经典的人物有关系。作为作家,鲁敏老师您读这样的小说,感受最深的片段和层面是什么?
    鲁敏:我问两个小问题。刚才大家都提到《劳燕》这个阿燕的人物非常成功,很可能会成为我们文学史上的人物形象。我们看到的是成熟的结果,张翎怎么让这个人从无到有的?你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挫折?第二个问题,比如说文本,灵魂,是你创作的理念还是你的转变。
    张翎:其实这本书要批评的是主题先行,我是不知不觉犯了主题先行。我真没有想要夸赞阿燕和提升她,我真正想写的是如此强大的生命力。我觉得灾难来临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的姿势比较宽,比较横,天空压得很低的时候,就容易被压碎了。但是女人可以不选择站着,她甚至可以匍匐着。我年轻的时候我对勇敢的理解很浅,随着阅历的成熟,我会认为勇敢有很多张面孔。
    在如此卑微、艰难的境遇里活下来,我认为阿燕的状态像是泥土。泥土是最博纳的东西,但是无论多脏,一场雨一来就可以长出东西来。有一个词叫藏污纳垢。泥土又是非常有生命力的东西,我要歌颂的就是生命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它。阿燕尽可能地保全了她的身体和灵魂。如果有讴歌这个词,我想讴歌的是这无比顽强的生命力。
    这个主题已经在那里了,我不断地要用细节来充填它,情节发展的逻辑是在的,我基本是这么一个路子。但是我写的时候是蛮顺的,唯一不顺的地方是她跟伊恩的恋情,她跟牧师的感情,我其实觉得不是恋情,我觉得《劳燕》里面没有恋情。这是一种信任。我觉得她是有一种信任在里面。刘兆虎他是背着过去沉重的包袱。而这过去已经毁了他们的未来。她跟伊恩是没有过去和将来的,里面有很多荷尔蒙的成分在。
    这个时候,狗就出来了。狗们说着人的话。这个狗属于伊恩的和阿燕的,它们把人的话说了。写到一半我觉得故事挺好,但是不自由。我需要写作的更大自由。刘兆虎跟牧师和伊恩是两个国家的人,两个国家拥有各自不同的城市,又死在不断的时段。要按正常叙述,用现实主义的说法就是不停地回顾。我想到汉语里面没有时态,不像英文里面有时态。你要表达过去时将来时,都要用副词词组来界定这个动词。但是这样我会写得很乱,我就用了幽灵叙事。幽灵解决我在时空上所有的困难,想在那里就在那里,给了我非常多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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