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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紫写作观:不思量自难忘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人民文学》 东紫写作观 参加讨论


    曾经和杨泥老师聊到家事,她建议我写写父亲。她凭借着优秀编辑和作家的双重经验,感觉到我的父亲应该是小说里“好的内核”。那时,父亲刚去世不久,和他相关的一切,都让我痛到无法碰触。二〇一五年冬,到鲁院第二十八届高研班进修,恰巧杨泥老师又问我有没有写东西。我决定动笔。我以为一年多的时间能让我淡忘许多。开头写下第一句,我才知道那伤痛,不但没有减弱,还因为某些回忆、反思,心生愧疚后变得更为强烈。它就像一道伤疤,慢慢查看伤情的痛,要远大于突然被划伤时的痛。从未有过的艰难书写,几乎鲜有清晰地看见电脑键盘和屏幕的时刻。我第一次体会到别人所说的字字血泪的感受。但我想坚持写下去。我坚信写下去是一种我知父知的忏悔和交流——我作为父亲的女儿,一名作家,竟然从未书写过和父亲相关的文字。正如我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从未带父亲进医院查过身体。在他去世后的日子里,都成为我的懊悔和疼痛。坚持的结果,就是患上严重失眠,直到被眩晕缠绕,不得不停下。
    我梦见过很多次失去母亲,在梦里哭得肝肠寸断,但我从未恐惧过失去父亲。回想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体向来很好,再就是我们的家一直都是母亲在当总司令。我曾以为,父亲在我们家的作用不像别人家那么重要。在我四十多年的成长经历中,记不起父亲任何的教诲。所有的人生道理都是母亲讲的。小时候,每每我和姐妹犯了错,父亲只是对母亲说,你也不管管你闺女。惹他生了气,他也不对我们发脾气,只对母亲吼: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好像我们仅仅是母亲一个人的,和他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些,成为众人眼里懂事乖顺的好孩子时,我骄傲地意识到父亲没我懂事,不如我让母亲省心。比如,弟弟用自行车链条和火柴头制作的洋火枪,炸伤了村里好几个孩子的手指,我听了就能帮助母亲监督弟弟,而我的父亲会和弟弟一起偷玩。结果就是,惹得母亲用树枝进行教训,看着他和弟弟仓皇逃跑的样子,觉得父亲比弟弟大不了几岁。父亲还有诸多的不乖顺,比如喝酒,他酒精过敏,三小盅白酒就能把他撂倒,浑身红得跟过了油的大虾。走亲访友前,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喝酒伤身子,不要喝,实在躲不过就喝一小盅。父亲每次都答应,每次都食言,每次都昏醉不醒。每次母亲都唠叨着给他喂水喂蛋花。
    还有,比如抽烟,比如不洗脚,比如生病了不吃药,比如饭菜馊了还非要吃。又比如天黑了不回家吃饭,这样的时候,母亲就会跟我嘟囔,天黑了鸡都知道上宿,狗都知道回窝,你大咋不知道回家吃饭呢?这样的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去坡里喊他回来。这个任务大都由我来完成,姐姐帮母亲干活已经累了,弟弟是男孩子舍不得使唤,妹妹太小。夜幕四合的田野里,只剩父亲一个人。我朝他喊,大,娘让你回家吃饭!他应着,却不马上响应,还会扣留我,要么让我坐到犁耙上(用我的重量帮助犁耙把土坷垃压碎),他双手拽着肩膀上的绳子拉,身子弓得头几乎着地,要么让我帮着收拾工具。想到饭桌边的姐姐和弟弟妹妹,我心里总会生出些小小的不情愿。
    等我们姐妹长到为人妻母,父亲依然没有进步,他依旧不说任何关乎人生哲理的话,也不和我们聊天。只在我们偶尔聊到小时候的游戏时,他才会参与谈话,甚至会和我们来一次实践——挤窝窝、打拐,等等。当我们谈到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新奇的事物时,他一言不发却听得孩子般投入,眼里放射着快乐欢喜的光,好像他已看到、玩到。我们许诺带他去的时候,他脸上的快乐和欢喜就一下子收起来,坚决地说我才不去呢,有什么好看的。他怕花子女的钱,怕花子女的时间。如果我们带着孩子回家,他除了给女婿续茶外,就只专注地瞅看孙辈,津津有味,那笑在脸上一波又一波,还试图加入他们的游戏,不管是扒沙子、爬沙堆,还是荡秋千、打币翻宝。
    说不清从何时起,我们姐妹开始用疼爱孩子的方式疼爱他。尤其是妹妹,她称呼他小老头,常常摸着他的光头和大耳朵,谆谆叮嘱:小老头,你别空腹喝酒哦,小老头你少抽烟,小老头你要听话,我下次给你买啥啥啥……
    二〇一三年春节,父亲病了,真的病了。这年国庆节,我和姐姐弟弟妹妹等六个大人三个半大小子去割稻子,不足七分地。烈日下,我们戴着遮阳帽、套袖,抹着防晒霜开割,腰累得疼痛难忍,皮晒感觉得要爆裂,忙活了大半天才完工——我的拇指关节因此劳损,直到四年后的现在,仍未彻底痊愈。回到家,我们七嘴八舌地诉苦,父亲定定地看着我们,脸上竟然浮现出愧色,他对母亲说,你看看把孩子们晒得,哎哟,我这病生得……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九个人的辛苦原来都由父亲一个人承担着,而且还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才回想起,作为农民的子女,我没有正式干过一次田里的活;我的姐姐弟弟妹妹,在他们是学生的身份时,都没有干过。我记得母亲不止一次说,只要你们自己肯努力学习,我和你大拼死也不会扯你们后腿。拼,原来这样辛苦。拼死,原来是一次次肉体辛苦的极限。天黑了不回家,原来是因为不得不。只有如此,才能让他的子女安稳地坐在教室里,才能让他的妻儿在饭桌边等他。我的父母,比别人家要辛苦很多,因为他们除了种地,还从八十年代初开始搞副业,蒸馒头、炸油条、养猪、养兔子、开代销店,等等。母亲指挥到哪里,父亲就不情愿甚至抱怨,最终还是心悦诚服地坚守到哪里。二十年,他们的早晨,基本都是从子夜开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对父亲有成百上千个不满,却又千方百计地疼惜他、爱护他。她和他,一起活,一起拼,她懂他的沉默,懂他的付出。
    不管如何努力,病魔还是带走了我们的小老头。
    父亲走后,一向坚强的母亲脆弱了,时常掉泪,每逢春节就要大病一场。每逢去埋着父亲的那块田里干活,母亲就边清理父亲坟上的杂草,边朝他诉苦——我都快累死了,你倒好,天天躺这里,没事干,也不帮忙,哪怕拔拔这些草呢。原以为两个人一起担到底的日子,他突然撤退了。她当了几十年的总司令,突然没了唯一的老兵。她的习惯还在,他也必须在,即使他撤退了,远离了。
    而我,从此以后见不得瘦弱的老头。每每看见,就会恍惚,心痛。曾经开着车,走到十字路口,看见斑马线上一老头像父亲,不由得猛踩了刹车,愣在那里,招来后面司机一通带唾沫星子的臭骂。今年初春,表弟从老家领了一个喉癌的患者来济南求医,本打算帮他们联系上专家就离开的我,陪了整整一天,因为病人是个很瘦的老头。一墙之隔的小区看门人,声音像父亲,每每听见他说话,我就会站到三楼的窗前,引颈去看,听。
    沉默的父亲,用他的离去,开始了无法替代的存在。
    去年上半年,我断断续续地写完《芝麻花开》,发给杨泥老师。她提出不少修改意见,可每次打开文稿,我都会难过不已,修改不下去,干脆放了起来。直到年底,才勉强修了一遍。再联系杨泥老师时,她已退休。感谢杨泥老师的建议和督促,感谢徐则臣老师和《人民文学》的赏识,让芝麻得以花开,让我了却了为父亲写点文字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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