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的诗歌不是一般的热闹,就如高速路上不分昼夜的轰鸣。几乎是一夜之间,各种私人微信、大大小小的微信群以及微信公众号都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催生了大量的“分行写作者”(我没有使用“诗人”一词),这个数字是惊人的,而且每天都在刷新中。怪不得很多读者以及诗人、评论家都惊呼:现在居然有这么多的诗人!写诗的人多了也不是坏事。但是,很多人却忽略了“写诗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诗人”这一道理。众多“诗人”在各种热闹的场合狂欢,集体性地患上了这个时代特有的“热病”。甚至,诗歌界的闹剧不时上演。 在这一过程中,微信等新媒体的出现起着重要的作用。现在,难以计数的大大小小的微信群(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正在不分昼夜地讨论、热议、评骘,甚至有全职型的“选手”不遗余力、乐此不疲地对诗歌进行点赞、转发并且还组织起微信平台的“读诗会”、“评诗会”、“品评会”,时不时还发起红包打赏。这是新一轮的不折不扣的诗歌运动——每个人都可以瞬间圈地、占山为王,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发起者、创办人甚至自封的领袖。 微信给我们带来的除了“热闹”、“繁荣”,还有没有我们不敢正视的缺陷、问题?微信带来了诗人的狂热、内心膨胀和空前自恋——我这样说并不是否定微信平台的积极意义。自媒体更新了当下诗歌的生态——无论是写作、发表、阅读还是评价、传播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任何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诗、评价别人的诗,可以利用微信平台提供的前所未有的交互法则讨论诗歌,这甚至可以看做是一种写作和传播的民主形态。但是,平台、媒介只是个客观中介物,并不代表在此语境下的诗歌的“进化论”,也并不意味着这样空间产生的诗就比以前的诗更好、更重要、更伟大。平台可以提供民主和自由,也可以制造独断论、霸权癖和自大狂。另外,更多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关注文本自身,而恰恰是文本之外的身份、阶层、现实经验和大众的阅读驱动机制以及消费驱动、眼球经济、粉丝崇拜、搜奇猎怪、新闻效应、舆论法则等在时时发挥效力。 在这种热闹之中,我们很难形成共识。这尤其体现在对诗歌评价标准的把握上。诗歌判断的标准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如果你喜欢用大白话,人们会说你的诗过于粗鄙直接;如果你的诗讲究修辞策略,喜欢暗示、象征和隐喻,人们就说你的诗云里雾里、绕来绕去、磨磨唧唧;你写亲吻写身体,就有人骂你是下半身、臭流氓;你写宗教写高蹈,就有人说你不接地气、有精神病;如果你写宏大题材和主旋律,立刻就有人过来说你是假大空;如果你专注于个人情感世界和私人生活,又会有人指责你不关心现实、远离了时代。如此种种诘难就像在运动场上,你作为跳高运动员裁判却说你跳得不够远,你是马拉松运动员裁判却说你没有爆发力。 现在诗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大。诗人的脾气一方面来自于这一特殊写作者的精神症候,另一方面则来自于自媒体平台下各种圈子和小团体的故步自封的利益和写作虚荣心的驱使。当下的诗歌“热病”还体现为一部分诗人的阴鸷之气和冷硬的批判面孔。我在更多的年轻写作者那里看到了他们集体地带有阴鸷面影地说“不”。似乎否定、批判甚或偏激有时候会天然地与青年联系在一起,但是也必须强调的是诗人不能滥用了“否定”的权利,甚至更不能褊狭地将其生成为雅罗米尔式的极端气味。实际上,诗人在创作中最难的是,在知晓了现实的残酷性之后,还能继续说出“温暖”和“爱”。这让我想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说的“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当然必须强调的是,我如此尖锐地指出时下诗歌现场的问题并不是否定新世纪以来诗歌创作的整体成绩。这是两回事。只是说好话的人太多了,批评的刺耳的声音已经寥寥无几。当下的诗歌“热病”,让我想到的是上世纪80年代的诗歌运动。那时几乎是一夜之间,大大小小的流派、宣言和形形色色的“主义”之下的诗人扛着五颜六色的旗帜跑步叫嚣着进入中国诗歌的运动场。那是何等热闹、何等喧嚣!但是也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些运动法则驱动下的流派、团体、群体、宣言和主义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最终大火熊熊之后留下的灰烬中只有为数极少的流派和诗人存活了下来。当下诗歌界的热闹,让我们看到了“一片繁荣的景象”(这的确是产生好作品的背景),但是我们也要清醒地意识到,历史不会收割一切。稗草永远是稗草,灰烬就是灰烬。诗歌史只是由真正的诗人来完成的。也许,这就是诗歌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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