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选秀”、“越歌剧”、“新越剧”的嘈杂声中，新编越剧《九斤姑娘》——
    致敬草根 回归民间
    
    越剧经过100年的发展，形成了个性非常鲜明的剧种特色。婉转柔绵的音乐唱腔、擅长表现男女爱情的题材特点等，是现代观众对越剧的普遍印象，也成为观众的审美诉求。然而一般观众尤其是外省市年轻观众和戏曲研究人员，对越剧早期小歌班“的笃班”的印象，只能从越剧史、越剧音乐史等作品中去寻找，甚至根本就不了解。浙江越剧团重排的《九斤姑娘》不但从题材上选取传统越剧剧目九斤姑娘的故事，展现普通小市民的民间智慧与民间情趣，更重要的是它在艺术形式上选择了回归民间、重拾传统的道路，采用越剧“的笃班”时期的音乐和曲调，突破现代越剧绵、软、粘、腻的唱腔特点，为越剧注入了阳刚、粗犷之气。在当前越剧越来越娱乐化或高雅化的形势下，《九斤姑娘》致敬草根、回归民间的做法，为我们提供了越剧乃至整个中国戏曲在现代化建设中的新探索、新思路和新方向。
    《九斤姑娘》改编自《箍桶记》，是越剧的一个传统题材，九斤姑娘的聪慧与机智体现出普通百姓的聪明才智，极富活力与人生机趣，使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人民大众中普遍存在的这类民间智者，让人不由得赞叹来自民间的人生智慧。质朴但不简陋的音乐唱腔，唤起了观众心中对家乡、对民间的温馨回忆。这种对故园文化的重温，会唤醒观众在精神文化层面对“根”的追思与回归。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经济条件、政治环境和文化背景，都有相应的改编版本，这些不同的改编本也体现了不同时期的政治环境和审美取向。1917年，绍兴小班的卫梅朵、梅阿顺等人带着《箍桶记》闯上海滩时，越剧刚刚形成10年，逐渐在农村站稳脚跟，越剧呈现给上海观众的是它带有浓郁民间乡野气息的简陋、质朴，甚至带着一点点的粗拙。1953年华东越剧实验剧团排演《九斤姑娘》，当时正处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整理改编传统戏的阶段，对人物的理解和塑造不可避免地带有政治化、阶级化、脸谱化的倾向。现在，尊重民族艺术形式、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念深入人心，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草根越剧《九斤姑娘》的改编，更加尊重作为物质文化遗产的越剧的艺术形态，它对早期越剧音乐曲调的保护性挖掘运用和成功改编，不但为观众呈现出多样化的越剧形式，也提供了创新性地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成功范例。这不但体现在编剧重新解读剧中人物时对人性本真的理解性阐释，更体现在其音乐唱腔的选择与设计对早期越剧曲调的继承性创新，也体现在对越剧戏曲性的深入挖掘。这种深入挖掘人性、回归戏曲本体的作法，让我们看到了戏曲健康发展的未来。
    在当前戏曲都市化的潮流中，草根越剧《九斤姑娘》探索出了戏曲现代化的新路径。随着现在我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深入，许多剧种、剧团都在走戏曲都市化的路子，以便吸引更有消费能力的都市观众。越剧也不例外。越剧在上个世纪初期勇闯上海滩，并不断地适应城市观众的审美需要而发展，自始至终都在走都市化的道路。当前，越剧依然在都市化的道路上不断尝试新的方法和手段，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选秀”越剧走的是娱乐化、电视化的路子。“越女争锋”通过电视选秀这种方式，使一批优秀的青年越剧新秀脱颖而出，进一步扩大了越剧在全国的影响，这一点不可否认。然而“选秀”所带来的诸多问题也使这种方式不断遭到观众和专业人士的诟病。观众、选民的意气用事和不理智行为，以及“越女争锋”造成的越剧角色行当的失衡，主办方对收视率、经济利益的过度追求，使得“选秀”越剧在本质上离越剧、离戏曲本身越来越远，这绝非选拔优秀越剧人才和越剧发展的正确方式和道路。第二，“越歌剧”以及“中国音乐剧”等概念的出现，由此带来的越剧西洋化、时尚化，出现了越剧未来发展方向的迷惘问题。越剧是地方戏的一种，音乐唱腔和表演风格的独特性是它安身立命的关键，这也是所有地方剧种安身立命的关键。然而，在向歌剧看齐的过程中，越剧必将失去它音乐艺术上的独特性和地方性，不但其前途令人担忧，也必然会失去喜爱它的观众，这绝不是越剧发展的健康方向。第三，“新越剧”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越剧的文化品位和艺术水准，但也势必造成越剧的文人化、雅致化，进一步使越剧都市化，从而失去更广大的普通观众。剧目上选择文化人为题材，制作上追求大投入、大制作、精美化，都是越剧都市化、文人化、雅致化的表现。
    从越剧日益都市化的角度和视野来反观草根越剧《九斤姑娘》，就会更深刻地意识到它在当前越剧建设中的价值与意义。《九斤姑娘》从题材上对民间趣味的重新选择，不但令都市人重拾民间文化的机智与幽默，更令农村和城镇观众产生归属感和认同感。在音乐上对早期越剧音乐和越剧曲调的重新整理挖掘，使得越剧音乐从传统里去寻根，从而更加符合越剧音乐创新和发展的规律。草根越剧《九斤姑娘》在音乐上的追求，为越剧音乐的发展探索出的发展方向，应该引起越剧人足够的重视。
    越剧《九斤姑娘》在挖掘传统中探索出越剧发展的新方向，但是也有一些问题不容忽视。第一，在题材方面，越剧发展依然向传统中讨生活，并没有创造出体现现代普通大众生活智慧和审美情趣的、反映现代生活的优秀题材作品。第二，在音乐唱腔方面，《九斤姑娘》挖掘早期越剧音乐和唱腔并作了一些改进，然而并没有在传统越剧音乐的基础上创造出新的唱腔。作为一个有百年历史的剧种，越剧的生命力与创造力始终非常旺盛，越剧音乐唱腔流派纷呈成就了越剧的辉煌，然而半个世纪以来越剧没有新的流派出现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期盼越剧以此为契机，从传统中发掘素材，创造出新音乐、新唱腔、新流派。这不但会使越剧进入新的繁荣时期，也会对其他地方戏曲剧种声腔音乐的发展提供有益的示范和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