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写出让读者可以仿若亲临的小说世界。 《摩天大楼》,陈雪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69.00元 陈雪 两年前,台湾女作家陈雪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时候,她的长篇小说《迷宫中的恋人》简体版刚刚出版。那之前,她经历了情感挫折与健康亮红灯的双重冲击,写作成为她“自我救赎与疗愈”的手段。她的新作《摩天大楼》则显示出,她的写作不止是对抗与缓解个人身心遭际的良药,而是有着更加广阔的视野和更多的可能性。 《摩天大楼》繁体字版在2015年夏天于台湾出版之后,陆续收获了华语文学圈的肯定,评论家王德威为这部长篇撰写评析长文,《亚洲周刊》亦将其列入2015年度十大小说。陈雪在《摩天大楼》中以近乎侦探推理类型小说般的情节走向和悬念设计,通过极具空间感的一栋大厦中形形色色人物的故事,展示着强烈的戏剧性,并发掘出人性的多元,这些无疑验证了她对于小说结构布控、人物设置的能力,也流露出她建立在成熟、个性化的二十多年写作生涯上的文学“野心”。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陈雪在《摩天大楼》中,呈现出极强的对于自我之外的世界、社会的观察和关注。她的写作依然隐含着个人经验与情感的“私密叙事”成分,但这一次显然要进一步蜕变。如同王德威在《摩天大楼》“导读”中所概括的那样,“暌违三年以后,陈雪走出她的‘迷宫’,进入‘大楼’,俨然宣告她有意放宽视野,试探小说与社会叙事形成的又一种感觉结构”。 中华读书报:您的作品多有浓厚的个人经验成分,说是自传色彩也可以,但《摩天大楼》这部长篇却将关注视角指向住在这栋大楼里的个体,像以文学的方式立体呈现的社会百态,怎么会有这种视角上的转变? 陈雪:其实我过去的小说分为两个方向,一类是《桥上的孩子》《陈春天》《附魔者》这几部自传性质强烈的小说,另一类则是《恶女书》《蝴蝶》《爱情酒店》等强虚构的作品,我想是这些自传性质强烈的作品使得我成为一个内在更完整的作家,加上这些年培养自己对于周遭人事物的观察,以及越来越丰富的人生阅历,使我有能力写出像《摩天大楼》这样全虚构的作品,这也是我将来写长篇的重要方向。 中华读书报:某种意义上,如果说写作《迷宫中的恋人》是您人生的重新开始,写作上的再度出发,那么《摩天大楼》在您的写作历程上则是和以往有别的转折点,尤其是从所谓的自我意识写作到目光扩展至更广范围的写作,这是否意味着今后您会在这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会不会反而遗失掉一些以往的可贵之处? 陈雪:我想不会越走越远,而是越走越宽阔,因为一个小说家基本的关怀与核心价值是可以用不同主题、形式来展现的,到了中年之后,我希望自己能够在长篇小说的题材与形式上都做更大胆的实验与尝试。 中华读书报:《摩天大楼》的开始部分乃至书中的很多场景描写,都特别有空间秩序和画面感,甚至像电影镜头一样,这是您有意追求的一种写作风格吗? 陈雪:我在这本书里有个企图,是希望用文字表现出一座大楼、一栋建筑实体的“肉身”,非常感官性的经验,这些需要更多令读者可以直接出现画面感的描述。 中华读书报:不能否认《摩天大楼》的纯文学属性,但这部长篇里的悬疑成分其实有些像类型小说(比如说侦探推理小说),这么处理的用意是什么?您是类型小说的读者吗? 陈雪:我年轻时看蛮多侦探推理与犯罪小说。但这次只是借用侦探推理小说的形式,因为我要描写的这栋大楼,人与人之间关系是疏离的,一座楼有千百个房间,要使他们可以彼此串连,谋杀案是一个最好的切入点。且我希望让这栋大楼成为密室,这也是我在文学里的实验,将一座楼立体起来,作为整个城市的隐喻。 中华读书报:从开始写作到现在,自传体三部曲也好,《迷宫中的恋人》也罢,您的写作素材多是源自个人经历、情感遭际而来,如上次采访您所言,这样的写作是一种自我疗愈。那么,《摩天大楼》在结构和视角上的转变,也在昭示着您的自我疗愈已告一段落,人生进入新阶段? 陈雪:如第一题所回答的,我已经通过几部长篇小说的写作,完成了对自己的整理。 中华读书报:这么多年来,您始终在以写作或其他方式为少数群体发声,一方面是忠于自我的写作、自我疗愈,另一方面也甘愿为推动社会进步和减少人们的偏见尽一份力,您怎么看待身为作家的社会责任感? 陈雪:我想,每个作者有自己的选择,但若你要描写的是当代的生活,很难不处理对于现状、环境、以及社会氛围,你会描写到这些主题,但可能并不会是议题式的发言,而是用小说的方式去提问。 中华读书报:现代社会、摩天大楼、纵横交错的时空关系、每一个房间里不同人物的命运……这样的预设和架构其实充满了戏剧性和想象空间,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的写作对作家的挑战也很大,为写这个长篇,您做了哪些准备?写作过程中难度在哪里? 陈雪:我研究了很多摩天楼的结构图,察看世界各地摩天大楼的变迁、发展、现况,也做了几百个人物的素描,收集许多不同职业、年龄的人物的故事。最难的部分还是人物的掌握以及实体地表现一座大楼的文字建筑工法。 中华读书报:应该说,这部作品从宏观的结构到具体的每一个人物都不乏隐喻色彩,也许我有过度阐释的嫌疑,从作者角度,你如何解释这部作品的隐喻呢? 陈雪:简单来说,这栋大楼就是台北的缩影。 中华读书报:杨凯麟在这本书的附录中认为,二十一世纪的台湾文学由三部小说启动,《摩天大楼》、骆以军的《西夏旅馆》和颜忠贤的《宝岛大旅舍》,这三部作品从书名、到结构再到篇幅乃至隐含的文学野心,都有些相通之处,您怎么理解杨凯麟这样的评价? 陈雪:杨凯麟的评价是正确的,骆以军、颜忠贤与我的出身背景不同,但却不约而同地希望用长篇小说的方式重新建构台湾这五十年来的进展。 中华读书报:可是,在这样的时代,网路媒体横行、阅读碎片化、文学愈发边缘化,像您这样的写作其实对读者蛮多挑战的,不过这似乎并不在您的考虑范围? 陈雪:我想无论阅读多么碎片化,大家仍然渴望故事,希望从小说里看到世界,我只希望写出让读者可以仿若亲临的小说世界,这样依然可以吸引读者。 中华读书报:《摩天大楼》中前两部分人物故事开始前关于姓名年龄身份简介的罗列,以及第一人称的叙事,都让这样的讲述充满非虚构色彩,这与全书隐隐的超现实意味反差强烈,为什么这么处理? 陈雪:我认为最好的虚构是奠基在写实基础上的,而所谓的超现实也必需从良好的现实描绘上突显出来。 中华读书报:在这本书里,您试图针对现代人的居住环境的立体、隔膜、孤独等意象来折射内心深处的焦虑、情感的疏离,也包括物质条件上的不均衡,这些也是所谓现代病的种种,写作过程中,是否感觉到这样的话题设置其实也是写作的“陷阱”,容易坠入,却不好全身而退? 陈雪:我并没有感受到“陷阱”,写作时的坠入是必然的,但小说家知道她的写作该在何时停止。 中华读书报:上次因为《迷宫中的恋人》出简体字版在北京采访您的时候,《摩天大楼》其实已经写完,两年过去了,能介绍一些您近来的生活和写作状态吗? 陈雪:这两年正在写一部书信体的散文,并且准备着新的长篇小说,提出了新的写作计划,六月会开始动笔。我的生活非常简单,就是规律写作、会固定运动,跟伴侣过着俭朴的生活,今年会在为小说去做些田野工作,希望两年内完成这本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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