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中华民族在长期发展中培育和形成了独特的思想理念,如崇仁爱、重民本、守诚信、讲辩证、尚和合、求大同等。这些思想理念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具有永不褪色的价值,是当代中国文化自信的重要基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传承和弘扬这些思想理念,首先得清楚其渊源、理解其内涵。为此,我们约请专家,依次解读这六大思想理念,敬请读者关注。 仁爱的精神是传统儒学最为核心的价值观念,是整个儒家文化的灵魂。同时,儒家之仁爱精神陶铸了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格,是中国人心灵家园的基石。仁道精神的阐扬奠基于孔子。孔子论人之德性修养,以仁德为最高的人格理想;论礼乐,以仁为礼乐之本;论政治,则归于德教仁政。可以说,孔子之学就是仁学。然而,所谓“熟知的未必是真知”,儒家的仁道精神具有深刻的内涵和丰富的层次,并不容易全面把握。 仁以“爱”为基本内涵 孔子说:“仁者爱人。”孟子从恻隐之心指点“仁之端”,皆是此意。不过此爱不可作狭义之理解,乃所谓一体感通之情,一体同爱之心。仁虽然以爱为基本表现形式,但爱却不足以括尽仁之内涵。朱子解释仁说:“仁者,心之德,爱之理。”这个解释把握住了孔孟仁学的核心精神:其一,强调仁是人心本有之德,并非外在于人的知识理论,所以求仁要向自身生命反省以成就仁德;其二,是强调谈仁不能离开爱,仁是条理之爱、是合理之爱。仁既非抽象的知识理论,亦非空洞假设,而是表现于人的情感生活之中。然而,情感之爱有时候却多有过分之处,例如溺爱、贪爱等等。这些感情不能说不是爱,但它是偏离了仁之尺度。 真正的仁爱,必须是发乎人的真性本心。所以仁爱必须以端正真诚的内心为基础。孔子一方面说“仁者爱人”,一方面又说“克己复礼为仁”。所谓克己复礼,就是要保持内心端正、情感真诚。当人内心去除晦暗和偏邪、保持端正与真诚之时,自然能以一体同情之爱来感通人、物。“仁者爱人”和“克己复礼为仁”,这两个方面结合起来,才能全面理解仁道的内涵,才是儒家所倡导的仁爱之真精神。这两者概括起来就是孔门倡导的忠恕之道。 仁爱精神可从两方面理解 曾子把孔子自言的“吾道一以贯之”诠释为“忠恕”,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孔子自己也说“忠恕违道不远”,此处的“道”,自然是仁道。古代注疏说:“中心之谓忠。”所谓中心即内心,意即保持内心端正真诚的道德情感;“如心之谓恕”,所谓如心即如同己心,意即像感受自己的内心一样来体量和感通他人之心。忠恕是一体互通的,做到忠时,自然能够表现为恕;没有忠的功夫,恕亦难以维持。换言之,当人心消除偏私之心和固执意见的遮蔽,回归于其自身真实的状态,自然能够以一体同爱之情来感通万物。此即孔子所崇尚之仁道。所以,从根本上说,仁爱的精神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其一就是排除私心与偏见之遮蔽,从而保持内心情感之真诚无妄,表现为修养的功夫就是“克己复礼”,亦即忠道;其二就是能够同情于他人他物,保持感情之敏锐,防止心灵麻木,表现为修养的功夫就是“仁者爱人”,亦即恕道。这两方面一体互通。 忠恕虽然并非仁道之全部,但是作为践行仁道之方法,仁的精神恰恰就在忠恕之中。其中,忠是体,恕是用;忠是本源,恕是表现。现代人往往仅仅注重从爱来理解仁的精神,却往往忽视了本源。失去了内心的端正和清明,爱的感情就容易导向泛滥。儒家的仁爱精神,从根本上说,是本源于真心本性的一体同爱之情。这种一体同爱之情,必须以内心的端正和真诚为前提。相应的,对仁爱精神的培养也应从两方面落实,一者,培养敬畏精神,注重端身正己的态度;一者,培养敏锐的同情心,防止道德情感的麻木。 仁爱是有秩序有层次的 爱虽然是仁的基本内涵,但此爱并非抽象笼统之爱,而是在现实人伦世界中有秩序、有层次的爱。仁爱之发端在于孝悌亲亲之情,《论语》认为孝悌是“为仁之本”。现代人有人批评儒家的孝道,认为孝道具有狭隘性,不及某些宗教所倡导的博爱。其实这是莫大的误解。儒家的仁爱精神绝非没有博爱,相反,恰是以博爱为旨归的,且这种博爱更为圆融,更容易落实。孝道与博爱并不矛盾,相反,两者一体互通,是本与末、源与流的关系。早在战国末期,孟子批评墨家之兼爱思想,即充分地阐明了这个道理。孟子批评墨家之兼爱,但并非反对博爱本身,而是认识到墨家所倡导的无差等之爱的内在矛盾。所谓无差等的兼爱,貌似令人向往,却违逆人的本心真情。所以,墨家提倡兼爱的逻辑最终导向了功利主义,所谓“爱人之父,人亦爱其父”。这样反而失去了博爱的真实源头和情感基础。 儒家则认识到,孝悌亲亲之情源于生命之自然连续性,由此,人最容易流露自己的本心真情。以此为源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自然能够有博爱之落实。相反,失去了孝悌爱亲之情,鼓动人们超越所谓家庭局限去平等地爱所有的人,这看起来似乎合理,却违背人之常情,往往流变为一种极端的集体主义。儒家所强调的孝悌爱亲之情,恰是一切伦理教化的根基,所谓“因亲以教爱”。时至今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依然是深入中国人心灵深处的伦理思维。 仁爱精神需要通过教化培养 儒家的仁道渗透在中华民族性格之中,可以说有两个方面,一个是责己向上之心,一个是特别注重情义。梁漱溟先生在《中国文化要义》一书中指出,“过去中国人的生存,以及民族生命的开拓”所依赖的民族精神有两点,即“向上之心强,相与之情厚”。所谓“向上之心强”,就是中国人骨子里特别注重道德责任的自觉,强调提升自己的才能和德性,而不过度依赖环境。所谓“相与之情厚”,就是中国人特别看重情义,亲情、友情、家国情怀,乃至于对天地万物都有报本感恩之情和一体同爱之心。这两方面,当然正是忠恕而仁的精神对民族性格的陶铸。这样一种民族性格恰好可以用《易传》“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来概括,自强不息、向上之心强,就是一种忠道的精神;厚德载物、相与之情厚,就是一种恕道的精神。这种责己向上之心和重视情义的民族性格,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源泉。 仁爱根于人之本性本心,但并非自然形成;仁爱精神深入民族性格,也并非是说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仁爱的品格和精神需要教化才能贞定,才能发挥其作用。仁爱精神的培养,在传统儒家那里尤其重视礼乐教化和孝道的教育。礼乐的教化,一方面强调敬畏观念,强调端身正己;一方面又培养人敏锐的道德情感,防止心灵的麻木和功利化。劝孝则是培养人最为根本的道德情感源头,所谓“百善孝为先”。这种人文教化的历史经验应该为现代社会所重视。 (作者为西南政法大学经典诠释与人文教育中心副主任) (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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