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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镜中:永平元年四神纹镜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艺报 祝勇 参加讨论


    
    《女史箴图卷》(局部) 顾恺之 作 南宋摹本
    
    永平元年四神纹镜(西晋)
    一
    在故宫,收藏着4000多面古代铜镜。这些镜子,自春秋战国一路蔓延下来,浩浩荡荡,照亮2000多年的岁月。我常想,《二十四史》里的许多人物,当年的面孔都在这些镜子里闪现过吧。只不过,在今天的镜子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那圆形的或者棱花形的,无柄的或者有柄的镜子,只是一些空的、已然失忆的镜子。所有在镜中出现过的人与物都消失了,除了一个铜绿斑斓的粗糙表面,什么也没有留下,仿佛枯萎的花朵,见证着时间的荒凉。
    因此,在博物馆里展出的,通常都是铜镜的背面,它们很少以正面形象出场。那些古镜的背面,是远古的龙飞凤舞,是朝代的繁华盛开,但在我看来,无论纹线多么繁缛细致、浮雕多么丰韵有致,也只能充当历史的布景,而历史的主角,只属于那些坚硬粗糙的镜面,如今虽风流云散,但曾经容光焕发。
    “永平元年四神纹镜”是一面晋镜,钮座外饰四神纹——左为青龙,右为白虎,上为朱雀,下为玄武。
    永平元年,是公元291年。
    几乎所有与这面镜子相关的信息都流失了,但那一年,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事之年。一场酝酿已久的宫廷政变就在那一年发生,进而引发了著名的“八王之乱”,从此,中华帝国陷入了将近300年的大混乱,直到公元589年隋朝建立,天下才重新河清海晏,归于一统。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一面镜子的诞生,显然微不足道。
    二
    本来,西晋的开国皇帝司马炎终结了长达60年的三国乱世,自立为帝,使中国重归统一。
    司马炎是司马懿的孙子,同时也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的嫡长子,是他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遗志,逼曹操的后代、魏元帝曹奂退了位,自己当上了皇帝。
    但他的江山只经历了两代人,就分崩离析了。
    其原因,1000年来众说不一。
    司马炎娶了两任皇后,是一对美女姊妹花,一位叫杨艳,一位叫杨芷。
    杨艳病危,担心胡贵嫔得宠,入主后位,对太子不利,就把堂妹杨芷介绍给皇帝,直到司马炎答应立杨芷为后,才闭上眼。
    公元276年的西晋铜镜里映出的,一定是一张华美无双的面庞。《晋书》形容杨芷:“婉嫕有妇德,美映椒房,甚有宠。”我们可以透过梁朝诗人何逊《咏照镜》诗,复原美人临镜的场面:对影独含笑,看花空转侧。聊为出蚕眉,试染桃夭色……
    与老爸司马炎相比,儿子司马衷要悲催得多。他的老婆贾南风,貌极丑,而且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贾南风不仅丑,而且凶。如此丑陋的女人能够上位,并被司马衷专宠,除了司马衷缺心眼儿以外,没有一身“宫斗”绝活是不行的。对于老公(太子司马衷)的生活作风问题,贾南风严防死守。
    对此,司马衷无动于衷。但事可忍,爹不可忍。老爸司马炎看不下去了,因为贾南风杀死的,不只是她情敌的孩子,更是帝国的龙种。这样下去,龙种就要绝种。
    终于,来自司马炎的一道圣旨,把贾南风打入洛阳城外的金镛城。假如没有皇后杨芷出面求情,贾南风早就死了100回了。当贾南风带着最后一口气回到皇宫,杨芷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善良,换来的竟然是贾南风歇斯底里的报复。在贾南风看来,司马炎要废她,全是因为杨芷的挑拨。
    公元290年,晋武帝司马炎驾崩,已过而立之年的司马衷终于即位,杨芷被尊为皇太后,贾南风终于等来了机会。
    永平元年(公元291年),就是“永平元年四神纹镜”被造出的那一年,贾南风联络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发动政变,杀死了皇太后杨芷的父亲、顾命大臣杨骏,灭三族。
    杨芷孤寂地坐在后宫里,第一次感到来自朝廷的巨大压力,而那压力的源头,就是已成皇后的贾南风。此时的贾南风,已经暗地里唆使大臣有司向司马衷上奏:“皇太后阴渐奸谋,图危社稷,飞箭系书,要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
    那时的杨芷,假如还能揽镜自照,镜子里的面孔,定然是憔悴而孤寂的。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不在了,她的美貌又为谁而存在呢?终于,她的美貌,在镜子里永远消失了。
    第二年,贾南风下令,把杨芷囚禁在金墉城。断食8日之后,杨芷被活活饿死。
    那一年,杨芷只有34岁。
    故宫那面“永平元年四神纹镜”,或许与杨芷扯不上关系,但它毕竟是杨芷那个时代的镜子。在所有的古镜中,它是最接近杨芷的那一枚。而杨芷真正用过的镜子,就像她的杏眼蛾眉、朱唇贝齿一样,在时间中遗失了。
    “永平元年四神纹镜”背面的美好企愿,在今日读来,却又让人心酸。
    在凤鸟展翅的图案边缘,铸着这样33个字:
    永平元年造,吾作明镜,研金三商,万世不败,朱鸟玄武,白虎青龙,长乐未央,君宜侯王。
    三
    据说世界上最早的镜子出现在伊朗,时间是公元前4000年。中国最古的铜镜是黄河上游甘青地区发现的尕马台铜镜,时间是公元前2000年左右,它的背纹由三角纹折转成圆周,中心衬成七角星形图案,还有钮的铸造,在当时都算得上“高科技”,透射出当时工艺实力的雄厚。
    其实,古代用来映照容颜的器物,镜子并不是惟一,鉴也是常用的。有人把鉴当作镜子的古称,这并不准确。实际上,鉴是一个专有名词,指一种敞口的盘子。于是,《诗经》里才有这样的轻吟浅唱:“我心匪鉴,不可以茹”,后世的辞典里,也多了这样一些词汇:借鉴、鉴赏、鉴定……
    每个人都有面对自己的渴望,这个愿望,只有通过镜(鉴)才能实现。一个人可以是他人的观看者,却很难看见自己。自己的形象,永远是人们目光的死角。镜子的发明,让这一切迎刃而解。
    四
    时代的暗夜里,只有张华在秉笔疾书。
    那时候的张华,官至右光禄大夫,还没有被斩首灭门,用《晋书》里的话说,“名重一世”。
    杨芷死后,他立即写下一篇文章,用来批评和规劝贾南风。
    1700多年后,我坐在书房里,翻开书页,找到了那篇《女史箴》。张华说:人咸知修其容,而莫知饰其性;性之不饰,或愆礼正;斧之藻之,克念作圣……
    张华的这篇文章洋洋洒洒,给现实中的镜子赋予了非现实的意义——它是哲学的、历史的。镜子,这日常生活的道具,在中国文学与绘画中,成了对历史与正义的隐喻。
    到了东晋,有一个名叫顾恺之的大画家,将《女史箴》画成《女史箴图》。如今,顾恺之的原作已经遗失,它存世的两卷摹本,一卷藏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院,一卷藏在伦敦的大英博物馆。
    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历史是一面更大的镜子,所有的善、恶、美、丑,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所以司马迁在《史记》中,就曾赋予镜子以一种隐喻意义,把反观历史比喻为照镜子。
    所以欧阳修说:“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所以司马光用镜鉴为他的历史巨著命名——《资治通鉴》。
    五
    张华的《女史箴》,就是送给贾南风的一面“风月宝鉴”。张华恨铁不成钢。在他看来,只有在那面为她私人订制的镜子里,她才能救赎自己。
    只是那宝鉴是由语言制成的,而且带有张华的款式风格——《晋书》里说他:“辞藻温丽,朗赡多通”,钟嵘《诗品》说他“儿女情多,风云气少”,但这《女史箴》,却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
    贾南风的脸,自铜镜深处浮现,那种丑陋与阴翳,与皇家铜镜的气质那么不匹配。她看不上张华给她的镜子,一意孤行,她的影像投射在《资治通鉴》里,变成“淫虐日甚”四个字,这个脆弱的王朝,仅凭张华等人的支撑才能勉强维持。终于,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发动的一场宫廷政变,将贾南风直接拿下,关进了金鄘城,不久,被以金屑酒毒杀。司马衷的身份,也由皇帝变成了囚徒。
    这场宫变引发了权力的连锁反应,“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把整个帝国搅成了一锅粥,刚刚建立起的统一局面轰然倒塌。
    贾南风就像《红楼梦》里的贾瑞,手里的“风月宝鉴”本可以拿来救命,却不肯照骷髅那一面,最后只能死得比骷髅还难看。
    张华为贾皇后量身打造的镜子(《女史箴》)没能挽救王朝,王朝的命运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镜子制造业。300年的腥风血雨,使镜子无论从体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大幅缩水,汉代铜镜不乏20厘米以上直径的,到了西晋,尤其在南方,却已少见,像这面“永平元年四神纹镜”,直径只有5.2厘米。到南北朝,北方政权流行画像镜,镜面才被放大,变成大屏幕,铸出的人物形象清风秀骨,与北魏佛教造像如出一辙。随着隋唐盛世到来,南北朝以来铜镜粗简、薄小的风格被根本扭转,镜面的尺度像帝国的版图一样迅速膨胀起来,镜钮也犹如唐代的仕女变得丰润饱满,装饰图案也容括了四神五帝、星象八卦、水波流云、仙人高士、海兽雀鸟、花枝卷草,玄幻迷离,丰饶多姿。翻过来,平静的镜面映射出新时代的光芒,以及簪花仕女们快意明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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