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静之旅”中内观自省——观云门舞集《水月》有感
有没有那么一个舞团,在繁杂多变的世界里,始终以简单浑朴、纯粹自然的身体追求,溯源最古老的话题;有没有那么一个舞团,在纷扰嘈杂的现实生活中,不忘初心,带你内观心灵的宁静与致远;有没有那么一个舞团,在文化全球化的时代,独辟蹊径,以独有的方式将东方禅学与西方文明进行最玄妙的碰撞与融合;有没有那么一个舞团,在演出市场化的今天,以自身的魅力,影响并培养了不同领域观众的观演素养与审美倾向。笔者以为答案是有的。 2016年8月25日,云门舞集18年前的作品《水月》经典再现于国家大剧院,以现代的名义向传统致敬。 《水月》于1998年首演,是云门舞集“灵静之旅”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堪称“内观”审美的奠基之作。正如林怀民讲诉的那般:“在纷乱的人世间,也唯有此时此刻,得以安放。 ”云门舞集之《水月》以静心修行的方式,带领在“湖光水影月当空”下潜心冥想、顿悟迷津。 之前观《水月》只是被它在舞台上所呈现出的视觉冲击所震撼,痴迷于舞台上所勾勒出的“镜花水月”般的意境。再品《水月》 ,又一次被作品所呈现出的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超旷空灵的舞台意境所折服。褪去年少的青涩,如今品《水月》 ,恰似人生浮沉和岁月沉淀中的回顾之旅,其意蕴绵长雅静,在舞者一丝不苟、一尘不染的舞动中顿悟编导灵魂深处的性情禅思。正如《水月》的灵感来源于佛家偈语“镜花水月总成空” ,“镜花水月”的意境只是外在形式, “空”才是真正的内在表达。 《水月》中,云门舞者太极导引式的肢体表达使舞台自然形成一个大的气场,在这个充满气韵的场域下,东方美学与中国禅意精神油然而生。在巴赫无伴奏大提琴低声倾诉般的乐声中,林怀民用西方现代舞的方式讲述着东方身体的故事,毫无关联的各种元素浑然天成地融合在一起,产生了最“有效”的反应。观众在进入剧场的瞬间也演变为演出的一部分,在吐纳方新中跟随舞者肢体的游走感知自我身体里抑扬顿挫、绵绵不绝的内在之力,在镜面与水波营造的天光云影、虚实相生的意境中“内观”审美,在品鉴作品空灵、纯净之悠远意蕴的同时,静心自省。 看云门的演出有时很闷,闷到想睡觉,但又会在半睡半醒之间,醍醐灌顶似的明悟了某些道理,所以,观《水月》犹如自我疗愈、潜心修行的过程。《水月》的舞蹈由一名男舞者的下蹲开始,蕴涵了东方的生命哲学,人与大地通灵。舞者内的脚型,犹如回归到母体子宫内的初始形态,自然而原始。结尾处由一名女舞者缠缠绵绵、锲而不舍、欲语还休、渐行渐远地消失于观众视野,还于舞台最初的空寂。 《水月》中舞者在呼吸和太极导引下做最纯粹、自由、独特的身体言说,不仅是传达舞者对身体动作本源的认知,更传导了一种精神,这个精神是属于东方的,是对东方文化、美学、哲学的钩沉索隐……正如台湾知名画家、作家蒋勋所说:“云门在世界舞台上树立起一种东方的精神,一种广义的东方:包容,内省,冥想,静观,回到自然,回到生命的初始,宇宙混沌,生命刚有了胎动与呼吸……” 《水月》的舞美美得纯净。圆形湖面泛着白色的粼光,舞者与景色的倒影,在繁星点点的穹顶和波光粼粼的湖面中相趣而生,在虚虚实实中变幻交织。黑白交替的幻影与大大小小的光圈,如太极之图、乾坤之象,在大提琴的低吟中阴阳辗转,互诉衷肠。让观者在体验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的高深意境和深厚意涵的同时,感悟到作品背后的绵绵禅意和层层哲思。 《水月》的表演静得空灵。舞者的表演有条不紊、招式严谨,时而顾影独舞,时而双影蹁跹,时而群舞斯连。但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可以让观众听到舞者脚尖撩动水波的声音和呼吸声。观众可以透过舞者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气息蔓延式的游经身体的每一条经络,每一块骨骼和肌肉。下蹲与气息的通畅,使舞者双脚深深地扎根于大地,在这个充满气韵的场域里,丹田之气引领身体在天与地之间运行,如同磁铁般牢固地与大地产生连接,这使身体与思维有足够的抱持感。在这种安全的场境中,舞者与观者的身体变得放松,思维也随之活跃与真实,观众可以清晰地通过舞者的身体引导来内观自己,各种意象、回忆、哲思错落交替地漂浮闪现于大脑之间。这就是林怀民的功力,可以带你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安安静静地倾听内心的发声。当流水潺潺而来,舞者用身体轻拨水面,似乎看到了湖面泛起的点点波痕和丝丝涟漪,30度的水温逐渐浸漫舞者的身体,温柔滋养,暖暖没有凉意。舞者缓缓起身,呼吸吐纳,允执其中,如经清水洗涤后的青莲,不染杂尘。观《水月》的演出犹如历经了一场心灵的洗礼,豁然开朗,明智芳心。如老子所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心静观道明智。 ” 早期的云门作品从《薪传》《我的乡愁·我的歌》 《家族合唱》等透视出林怀民对乡土情结和本土文化的热恋之情,到《白蛇传》 《红楼梦》 《九歌》对中国文学经典的颂歌,都明显感受到主创血液里流淌的对中华经典传统文化的敬仰与自省,而且这“内观”传统文化之美的脚步从未停歇。后来,林怀民的作品出现转型,采用“内观”的禅修方法,透过对传统文化之美和内在身体之美的独特洞见,探寻文化精神内涵与身体溯源之间的关系,将文化与身体进行渗透与重塑,在作品中通过“内观”自身来净化心灵,开启“灵静之旅”系列,如果说《流浪者之歌》是“内观”审美的倪端,那么《水月》则是转折点,随后《竹梦》 《行草》 《松烟》 《狂草》 《屋漏痕》 《花语》等作品则是中国传统美学意象类表达的深化,这些作品渗透着林怀民静坐后的所思所悟,以及对中华审美精神的不懈追求。 中国传统文化是云门的母体。林怀民大胆地将西方现代舞放置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上进行重塑,并将对东方审美的定位“内观”到舞者的身体,对舞者进行太极导引、静坐、冥想、京剧、拳术、古曲、书法等训练,在文化与审美的角度将东方与西方融会贯通,并以崇尚自然、追求原始、自由、纯粹的肢体表达为特点,形成了属于云门自己的语言体系。观《水月》中舞者太极导引式的语言表达,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弧线流动的身体运动轨迹圆柔通透,拧动中掺杂的对人生与生活的省思。舞蹈中双人舞部分在力的推让、借助、停闪中牵动,寻找彼此间空与无、虚与实之间的关系,回到了对太极本质的追崇。舞者在舞动的过程中摒弃了“眼随手动”以及与观众交流的常规性表达,所有演员的眼睛均是向下斜视,这种不看观众的表演方式,使演员更加静心于“内观”自己的身体,感受自己身体的走向与动势、表达与诉说。舞台上,流入的水,粗犷挥就的圆形湖面,大片的留白处理,台顶斜置镜面中的倒影,则营造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舞蹈写意画面。纵观《水月》的舞台,仿佛一幅意蕴绵长的水墨山水画,淋漓表现了《水月》虚实相应的主题,这些“虚境”之境的营造无不彰显了中华美学精神气质。 《水月》从语汇、思想、音乐、舞美等各方面都渗透着林氏独有的艺术观、美学观、世界观、人生观,我想这也是云门的作品能在世界现代舞之林独树一帜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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