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以来，在上海东方卫视的屏幕上，开出了两朵吸引全国目光的喜剧之花——《笑傲江湖》和《欢乐喜剧人》。两个节目不仅给观众带来了新的审美体验和欣赏乐趣，丰富了中国电视节目类型，也发掘了民间喜剧人才，提升了原创喜剧的审美高度，为中国电视节目的发展提供了可供分析的鲜活案例。它提出、回答和留下的问题，都是中国电视节目发展过程中无法回避的。思考这些问题，不仅是当代喜剧发展的需要，更对当代中国电视节目的发展之路有着重要意义。
    荧屏喜剧道阻且艰，却值得探索
    喜剧是中国电视观众最为喜爱的节目类型之一，也是中国电视综艺节目中最早出现的节目元素。但是与歌唱类节目在中国电视屏幕的一片繁荣、甚至是过于繁荣的局面相比，喜剧节目以前却显得相当冷清，数量少、品种单一、栏目更是寥若晨星。其原因众所周知：喜剧难搞。
    喜剧类节目多年来虽然是央视春晚最受欢迎的节目类型，可也是节目审查中最严、最难通过、修改最多的节目类型。无怪乎《笑傲江湖》 的总导演朱慧在回顾创作过程时感慨：宋丹丹来到《笑傲江湖》第一季录制现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次录完，我下次就不来了，你们再找些其他人来吧。为什么？她说喜剧不好走，参加央视小品录制那么多年了，她自己明白是怎么一年年走过来的，“我估计你们走不长”。尽管喜剧类节目很受人们欢迎，但创作难度和审查之严格还是让许多人却步，因而才有“央视春晚一个小品搞一年，全国人民一年说一个小品”的说法。
    然而，电视人却从中国老百姓对喜剧的强烈需求中看到了希望。当代中国民众对于喜剧有着强烈的需求，社会各阶层“笑点”有差异，喜剧认同却空前一致，这为喜剧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深厚的观众基础。正是在分析中国喜剧的现状和中国观众的喜剧需求中，他们看到了值得创新的空间：尽管央视春晚相声小品质量很高，但明显数量不够，同时央视喜剧类节目的主要搞笑手段是语言，往往偏向传统方式、使用专业演员，那么，增加喜剧的供给数量、扩大喜剧的创作来源就是可开掘的空间。三年中，《笑傲江湖》从民间找寻了421位“素人”选手，其样式有语言类搞笑，也有用表演手段搞笑，从黑光到肢体、从篮球到钢管，从用后背、膝盖到用脚背搞笑，在节目的几百个喜剧才艺中，许多都已经突破了传统的语言搞笑方式，可以说大大丰富了喜剧的内容和范畴。
    这样的尝试拓宽了笑的来源，且改良了中国喜剧品种，比如《欢乐喜剧人》中的小品《地雷偶遇》，在表现战争与人性方面就达到了相当高的思想深度，是可以把中国喜剧笑的层次变得更“高级”一些的。
    南方做的喜剧可以过长江、行全国
    两个荧屏喜剧栏目创办之初不被看好，是因为没有成规，从无先例。喜剧受到语言（普通话）影响，在传播上历来呈北强南弱之势，因此，尽管南方各省有许多有趣的喜剧形式，如上海的滑稽戏、四川的谐剧和散打评书、粤语地区的栋笃笑等，也有许多在当地深入人心的笑星如上海滑稽戏演员王汝刚、巴蜀笑星李伯清、粤语地区的黄子华等，可全国观众知道的却不多，因为受到了语言的限制。因此，在喜剧创作和传播上形成了一种相对固定的看法——南方喜剧不过长江。
    然而，这一次南方做的喜剧却不仅传播过了长江，且推向了全国。《欢乐喜剧人》总导演施嘉宁认为，可以用海派电视制作理念和以北方为主的喜剧创作进行融合。做法一，是使用全国的资源，而不仅仅是南方的喜剧资源。两大栏目的表演者来自全国各地，除了民间热爱喜剧的“素人”，还有以辽宁民间艺术团、德云社、开心麻花等为代表的专业团队。建立了观众反馈体系，做荧屏打开式的喜剧，搭中国观众的喜剧之脉，求观众笑点的最大公约数。据了解，每一次播出前，编导都会在电视机前对照研究，“用收视率的曲线去搭一个全国观众的喜剧理解之脉络，去研究和分析全国观众，到底观众认为什么东西是好笑的，他们的文化水平能接受何种程度的喜剧。”不是对南方喜剧传播有障碍的认识不存在了，而是节目组找到了克服障碍的新办法、新理念，故而东方卫视能够聚合全国的喜剧资源，突破喜剧传播的语言障碍，尝试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成功的喜剧传播，赢得观众肯定。
    经验可超越，原创尤可贵
    在以南方为创意、出品基地的两大喜剧节目里，制作团队里既没有喜剧大师，整个团队也没有做喜剧的丰富经验，其中大部分成员是80后，“无知者无畏”。但“搞笑，我们是认真的”的表述，体现了南方荧屏喜剧节目突破既有规条和经验，不仅向民间喜剧“素人”学习、向专业团队学习，还从国内外当代影视和喜剧作品借鉴，自成创造性一格的实力。比如在节目中加入其他表演者的反馈、加入观众的反馈，并由著名演员坐在场边与台上演员互动等，都成了这类节目中很有价值的手段创新。它们有力地反思和超越了来自传统说书式舞台的表现经验。
    《欢乐喜剧人》和《笑傲江湖》是两档没有海外现成的栏目模式可以效仿，真正体现原创性的电视栏目，在当下演歌类节目已经普遍遭遇“克隆”瓶颈的时候，显得尤为可贵。我们总是说创新，但落到生动的案例上，才知创新之难，从而领悟到创新对于一个国家电视综艺格局之必需和可贵。事实证明，节目原创的路可以走通，在韩国综艺节目面前，中国电视人不必胆怯。两大喜剧原创节目是中国电视人有能力进行原创的证明，在中国电视界习惯抄袭和购买的风潮中，在许多中国电视人对原创不自信的时候，东方卫视的这两档节目令人信服地证明了创新的必要和原创的可能。
    法国喜剧大师莫里哀说过，规劝大多数人，没有比描画他们的过失更见效了。恶习变成人人的笑柄，对恶习就是重大的致命打击。喜剧在对于纠正当下中国社会的许多恶习方面，可能要比一本正经教训人的正剧作用更大，它不仅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艺术品种，也应是正能量的强大武器。东方卫视接下来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从这两个比较成功的节目出发，在中国、世界范围思考喜剧对于人类精神的贡献力，同时思考如何把正剧、悲剧的内容用喜剧方式来表达，让喜剧成为强大的正能量，助益于改善富裕起来的中国社会的风气。由此也期待于中国电视界风华正茂的年轻一代。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教授）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