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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不是任性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艺报 于晓威 参加讨论


    
    玉米地:辉煌与轮回(布面丙烯)
    
    出海!(布面丙烯)
    
    记一片叶子(纸本丙烯)
    2015年秋季的某一天,当我一个人孤独地散步在北京的大街上时,突然就萌生了念头:不行,我得画画。
    说来好奇怪,我高中时在美术班学过三年美术,后来也在沈阳的鲁迅美术学院培训过,但那时候我一心迷恋写小说,画画于我而言,也许并不喜欢,只不过是想通过它谋得一份卑微的职业,比如,可以先考上一个师范之类的院校美术专业,然后当一名中学美术教师,回头再写我的小说——须知,我初中就已经留级,学习成绩严重低劣。而仅靠写小说,是考不上任何一所高等院校的。考不上大学,就意味着我没有职业,养不活自己,还写个什么小说呀。
    但是话说回来,毕竟当年我还是痴迷文学,同学们出去写生的时间,我大抵是用来鼓捣小说了,因此美术算是学得三心二意,加上文化课成绩极差,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人都能读上个美术院校,我却瞬间变成了一个“待业青年”。
    如今我想画,画什么呢?时隔26年,我其间连半次画笔也没再摸过,我还会画吗?但我知道我必须得画,不画我就完了——我将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半生废掉,包括我的文学生涯。
    是的,我知道我10年来,尤其是近5年,其实是患了抑郁症,尽管我之前好长时间不愿意承认。我的母亲是一名图书馆馆长,她生前除了文学书之外,阅读了大量百科知识,包括生活和心理方面的,还曾编撰出版过一部生活常识书籍。她临去世前,曾偷偷跟我妻子讲:我看我儿子近期有抑郁症倾向,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多多关注他。
    而我已经没有机会跟母亲讲了,我的抑郁症,部分地源于得知她患癌的消息之后。在她离去的几年里,我几乎天天枯坐在书房,什么也不干,就是吸烟,冥想,或者在网上搜索和关注一些死亡的信息。朋友们找我玩,每次都因我的沉默呆坐而散场。
    我曾经试图调整过,然而近5年来,竟是越来越感到现实绝望,呼吸压抑,想撕破什么而不能。我怀念的永远是过去的时光。
    我知道我不快乐,也为之前20多年的文学拼搏和付出——换来今天的无为——而痛惜。可我无力自拔。
    彼时我站在北京的街头,想,那么我画什么呢?此时一个字眼跳入我脑海:“丙烯”。我不知道丙烯是什么,好像隐约听说过它,也记忆朦胧地觉得看过美术领域里的一些丙烯作品。但此时,我只是觉得“丙烯”这个字眼的发音是性感的,跌宕的,它的字形是现代的,陌生元素的。它照应我身体的直觉属性,似乎只有这个绘画材料才能打动我的心境。
    于是我买来画笔、画纸、丙烯颜料和画板,以及其他工具,在房间里夜不能寐地画。我感觉内心的许多东西被渐渐释放出来了——不,是被汹涌着剖开和喷溅出来了。我站在画板前一画就是一宿,连续半月每每如是,竟然毫不觉疲惫。
    因为画画,我开始养成一种习惯,就是愿意观察和揣摩外界的景色以及一切物象了,而此前多年,我对一切自然景观是无感的,麻木的。每次外出开笔会或与朋友旅游,隔了不到一个月,我就想不起自己开会的地方是哪里,与谁同去,或者譬如,经常将在A地发生的事情说成是B地的。
    因着这种为了绘画而养成的观察的习惯,去年10月的一天傍晚,我在鲁迅文学院食堂吃完饭,独自在院子里散步。这时候,夕阳西下,暮色将合,我看到院子里的银杏树和白杨树是那么的美。我一个人来到树下,观察夕阳的光线打在树干上的色彩是怎样的,风吹动着叶片的线条流动是怎样的,我在全情而用心地欣赏它们。5分钟之后,突然,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我的内心深处回荡着一个真切而久违的声音,我相信是另一个我在对自己说的,要么就是上帝在耳语,它说:大自然是多么美啊,生活是多么美啊,而你不快乐的时间竟然太久了——太久了啊!
    那时候,我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画画了。抛却其他更多因素,单纯从职业、信仰、意识和行为的惯性而言,多年的文字历练使我越来越生命内敛,它像一群无数而看不清的“小人国”里的怪物,给我的生命向情绪里面拽,以至情绪大于生命,封闭、混沌,而一旦感受到外界看不清的空气和事物的蝶振,就会让我感到压抑和绝望。归根结底,我认为这是一种个人感知的文化意义的绝望。而绘画,它起码在物质和生理属性上,以色彩和瞬间能成的造型呈现,以及身体的动作,让我的灵魂向外舒展,与那些“小人国”里的怪物进行决绝的拔河。起码,它们是能够打个平手了,保持平衡了。
    我的心理由此安稳,我的灵魂由此正常。
    也就是说,在那一瞬间,我,不仅知道我活过来了,而且绘画也拯救了我的文学。我自信我还会写得更好。
    至于绘画一年来,竟然有了一些响动,并且连续卖掉五六十幅,还有些被人收藏,那真跟我无关了。
    有朋友曾经在《文艺报》写了一篇关于我的文章,叫《任性于晓威》,说的是日常生活或工作上的理性层面的一些执念。而我这次想绘画,真的不是出于任性。它是命。
    还有,如果说,我绘画的信仰是什么,我服膺于莫奈说过的:“依靠教条是不能成画的……我常常为了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感觉,完全忘掉了最起码的绘画法则,如果这些法则依然存在的话。”同时我还愿意援引梵高说过的:“我要更有力地表现我自己,注重表现对事物的感受。”
    ——一切为了文学,一切为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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