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好吃不怕麻烦,总喜欢搜集各类小馆子信息,时间长了,我有了“扫街嘴”的名号。很多人以为我对饭馆了如指掌,其实我心里有数,自己喜欢的是偏门儿小破馆子,不讲究环境服务,永远属于拾遗补缺的范畴。很多时候,朋友有餐厅推荐需求,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想给一个人发短信咨询,这个人就是小宽。 小宽是个美食记者。第一次认识小宽是在一个知名酒店,他指挥着摄影记者东拍西拍的,店长和行政总厨小心翼翼笑容可掬地跟着他。我心说,小小年纪,期期艾艾话都说不利落,还挺有范儿。 不久,作家冯唐从香港回来组局,让我挑地方,我满口答应,不料这厮加了一句“最好在后海附近,这次选个环境好点儿的,别太寒碜。”什刹海不是我熟悉的片区,环境好……我当场死机了!带着试试看的想法,拨通小宽的电话,小宽热情:“我想想,哥,待会儿给您短信。”须臾,短信过来,足足四屏!九家档次、风格迥异的饭馆供我选择,而且注明了电话地址路线。紧接着他电话又打来,问需不需要他帮着订餐——服务太周到了不是?从此,我下定决心傍定这位高人。 后来经常在美食界的各种聚会里见到小宽,大都是一些上档次的名店,吃的也都是面子菜,好吃不好吃不知道,但都太……有面子了,而且都是白吃!有天小宽和美食家董克平约我去一家餐厅,CBD某摩天楼的顶层,香港名厨料理……我明白这里面多少带着些“美食扶贫”的意思。没想到,一顿饭小宽一直跟我交流吃路边店的经验,他认为介绍高档餐厅给特定的人群是他的工作,但他自己并不属于这类人群。“我最喜欢羊肉串和麻辣烫以及在路边喝点啤酒——不过现在有点儿痛风,不敢喝了”。小宽甚至说,改天要出一本北京小馆子指南的工具书,跟我“叫板”…… 我当时第一个反应,这人双子座吧?每天混迹北京顶级食肆,却只钟爱小餐馆大排档,怎么分裂得这么厉害?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一判断。当然又是吃饭,这次是在天下盐。老板二毛是位诗人——他是做菜的人里面诗写得最好的,也是写诗的人里面最会颠勺的。二毛指着小宽不容置疑地说:“这是我的诗友。”我一口鸡杂差点没喷出来,就眼前这位胖兄弟,啤酒肚,微微有点谢顶,每天嘴里流着油写餐厅推荐,他怎么会是诗人呢? 小宽也不说话,眼睛望着天,变魔术一样从宽大的裤兜里顺出了几本书,这多少有点无厘头的味道。这本《孤独星球指南》,里面是七年来小宽写的诗。他红着脸说:“这是我的第三本诗集。”像犯了错误似的。其实知道我看不懂诗,但是他希望通过我把这本小册子转交给他的两个偶像,冯唐和柴静…… 闲极无聊,我还真读了这本诗集,而且从里面认识了另一个小宽。二十三岁那年,小宽来到北京,用他的话说,“先被理想搞了一遍,又被生活搞了一遍”,最后,误打误撞做了记者这一行,但理想却一直硬硬的还在。“我身体里寄居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热衷出游,背着行李包和帐篷/另一个热衷抱怨,他们像是一对无奈的夫妻……” 有人评价小宽,胖大的身躯里藏着另一个忧郁的少年。我就说嘛,小宽肯定是双子!否则怎么可能把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处理得如此天衣无缝?……然而我又错了。小宽一脸诚恳地告诉我,他是金牛。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俩正坐在松榆里的杨记专业麻辣烫,一家典型的路边店。和北京所有味道好的麻辣烫店一样,这儿的伙计高傲的不行,一点儿当好东道主热情迎嘉宾的意思都没有。好在和别家比,这里的环境卫生要做的更麻利一点,味道也不错。小宽坐在我对面,递过来一摞A4纸,“这就是我的书稿。”不可能吧,才半年的时间?我一口麻辣烫一口啤酒,将信将疑地翻着。 《100元吃遍北京》,这名字够胆大的,内文介绍的,大都是北京物美价廉的基础餐饮。作为小馆子爱好者协会的成员,这本书里介绍的餐厅70%我去过,其中更有一些是我经常光顾和评论的。不过我写饭馆,更强调个人好恶,常有夸张谐谑,偶尔还带些戾气。小宽这本书比我客观,全部饭馆各种注释非常准确,而且都有统一的评判指标。北京小馆子生存不易,非正常关张的情况时有发生,为了核实所有的基本信息和推荐菜品,小宽肯定没少下功夫,那胖大的身躯一脑袋汗的样子,我能想像得出来。 喜爱美食都是热爱生活的人,美食从不分贵贱,难得小宽对路边小店情有独钟。翻完书稿,嘴上打着哈哈,“以后还是写你的高档餐厅吧,总得给我们留口饭吃啊”,但心里,竟隐隐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