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段来之不易的留学生活,小鸥显然特别珍惜,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和吸收。然而她的学,更多的是悟,是在艺术和技术的范畴之外、对世界文化和文明的用心品悟。在一次次心灵体验中,她这个低调大龄学生也只好承认自己“另类”,常常在别人专注于某个问题的讨论时,“将自己头脑搞得如此复杂”。 在英国摄影家约翰·戴维斯摄影展上,摄影家反映工业化社会变迁大主题的影像镜头,被她视为社会纪实作品,而排除在风景摄影之外,因为它扰乱了她“曾有过的英国印象”。在几个同窗谈论摄影的角度、摄影所用的器材以及图像的处理手法的时候,她平静地注视着俯瞰的大场景以及那些细节与片断。视觉、感知和以往经验积累的调动,让时空和距离瞬时拉近,摄影家对于城市的体察和关怀,在她的内心产生强大共鸣,她脑子里“非常奇怪的闪现出的却是中国的画面,尽管这些场景是在不同的时间出现在遥远的东方。新旧之交替就是历史延续的永恒,而人类情感基因中的记忆,让过去必定要成为今日生活的一个部分”。 君子不器,阅历的积淀让她看到的,更多是图像背后那些无疆界的思想和文化风景,那些人类发展进程中注定要被筛选和传承下去的东西,这才是图与史的核心表达:图是她所学和用的专业摄影镜头,史是她重新感知的、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带有人类共性的优秀文化以及文化的传递。 那天看完摄影展,她穿梭在伦敦的大街上向回走时候,做出了一个决定:毕业创作就拍城市,回中国拍。她是要把镜头下的中国文化元素放在世界文化的星空下展示和比较,并找出它在多元的世界文化中不可切割和缺少的原因。 “那是她非写不可的思想和故事,是一个时代中西交汇的缩影,它不同于上一代远涉重洋者,角度、机遇、内容完全不同”,小鸥的美术理论家丈夫在序中说。 除了这些无处不在的认知火花,书中还有一条亮线让我看后感慨不已,就是作者曹小鸥放下优越而安逸的家庭生活、勇敢地让自己变回年轻而激情鼓荡的艺术学子的圆梦过程。她的动机无比纯粹,就是跟着自己的心走,先是转行去圆那个咽不回去教师梦,再设法补上大学需要的那些硬件。但小鸥不想为凑个硕士学历而学,她竟然以三十七八岁考雅思来挑战自己,让一切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坚决得像个战士。 那只关乎她继续学习的本能,是她个人价值和人性理想的一次激情追求,与功利无关,与他人的目光无关。其实这是每个人都可能有的梦想,但往往因沉重而琐碎的现实生活泯灭掉。而小鸥的这种不顾一切地抓住,于家庭是一次历史性的决定,于小鸥不啻是一次生命的怒放。 八百多个在英国生活的日日夜夜,的的确确让我们看到一个全新的不可思议的曹小鸥。想不出这个柔弱的女人会在深夜用一条破了一个洞的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一个人去拍酒吧;会和比她小十几二十岁的同学一起做背包客,七个小时内换三列火车地奔至偏远的圣·艾斯夫艺术家村,让某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在“暗暗的色彩,静静的声息里不经意地翻动”。在古老的巴斯,除了罗马浴室和带有罗马建筑元素的联排房,她发现更大魅力竟来自一群“江湖人”,她写自己怎样伸长了脖子在人堆里挤来挤去,甚至不由自主地“吆喝了”的那种兴奋,写莫名的巨大情绪气场和滚滚热浪怎样给她“由感官引起又深深触及内心的快乐”。而如此“最低级也可以说是最高级的”快乐体验,让她对所谓江湖人作为一类艺术家产生了的深刻认同。 转而在伦敦设计节上,她重新审读人与物的合理关系的命题,在设计似乎就是今天就是一切,甚至被异化成某些本质的时候,发出回到平常,回到现实,让人和事物在某一个平台上顺应向前的声音。 她在海绵般地吸吮中满满地收获和蜕变。 读她这本书,也不由被放进了那段让她搞得光怪陆离的英伦生活,真切地感到那段生活对她今天生活和职业的巨大的影响,工作于她不再似是而非。那时偶尔被小鸥唤去伦敦的丈夫和女儿,分别为她写了这本书的“序”与“跋”。糅进亲情和最大理解的序与跋,也让这本书分外别致和美好。 女儿说的没错,母亲可以是在成长的。夏 欣/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