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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梁鸿简论(3)


    二、贤士之隐
    梁鸿之隐,贤士之隐。《易·坤》云:“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贤人,就是有才德的人。《易·系辞上》:“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史记·太史公自序》:“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但贤人没有遇到政治清明之世,那只有埋没于当世,隐逸以遁世。梁鸿可谓贤人,这位儒者不为世用,其志行高洁、才能杰出仍为后人所敬仰。所以说梁鸿之隐,可谓贤士之隐。
    古代中国的一些隐士们,大多数是才德兼具之人,梁鸿即为其中一例。先说梁鸿志行高洁的一面。唐代大诗人李白在《和卢侍御通塘曲》诗中说:“梁鸿德耀会稽日,宁知此中乐事多。”梁鸿德耀,不仅仅是逃亡会稽之时,年轻时其德行就与众不同。我们从其名为鸾也可略见一斑。鸾,就是鸾鸟,传说中凤凰一类的神鸟、瑞鸟。《山海经·西山经》:“(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楚辞·九章·涉江》:“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王逸注:“鸾、凤,俊鸟也。有圣君则来,无德则去,以兴贤臣难进易退也。”《汉书·息夫躬传》:“鹰隼横厉,鸾俳佪兮!”颜师古注:“鸾,神鸟也。”可见梁鸿,字伯鸾,即梁鸿这只大凤凰,确实是名实相副的。
    梁鸿受业太学期间,“家贫而尚节介”,也就是家庭缺乏财物,生活陷入贫困状态,仍然保持其独特的节操或行为。太学毕业后,在上林苑牧豕,误遗火种,烧及他家。梁鸿没有逃遁,并且“以豕偿之”,“以身居作”,“不懈朝夕”。邻家长者见梁鸿非常人,共同称道梁鸿之长处。于是这家主人才改变态度,悉还梁鸿之豕。但梁鸿没有接受,“而去归乡里”。
    梁鸿归家后,“势家慕其高节,多欲女之”。但梁鸿不为财势所动,并绝不娶。后来,梁鸿娶了同县孟氏女,该女年已三十尚未出嫁,相貌可谓丑陋。父母问她欲嫁什么样的人,她答道:“欲得贤如梁伯鸾者”,梁鸿“闻而聘之”。这恰恰说明梁、孟二人的结合是超越于世俗之人择偶标准之上的结合,是基于志同道合,德义双馨基础上的组合。婚后,梁鸿为其妻取字曰德曜,命名为孟光,亦可见梁氏夫妇之心志。
    梁鸿夫妇隐居霸陵山期间,以耕织为业。梁鸿“仰慕前世高士,而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可见梁氏之心中羡贤慕隐,心中自有偶像者在。
    逃亡吴地期间,梁鸿夫妇寄居皋伯通家,为人赁舂。每当做工回来,妻子就准备好食物,从不敢在梁鸿面前直接仰视,把盛食物的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皋伯通通过生活中的细节,感觉到梁鸿有异于常人的品行,妻子如此守礼,那此人一定是个隐逸的高人。他立即把梁鸿迁进他的家宅中居住,并供给他们衣食。
    诚如《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引其父范泰之言云:“古者隐逸,其风尚矣。颍阳洗耳,耻闻禅让;孤竹长饥,羞食周粟。或高栖以违行,或疾物以矫情,虽轨迹异区,其去就一也。若伊人者,志陵青云之上,身晦泥污之下,心名且犹不显,况怨累之为哉!与夫委体渊沙,鸣弦揆日者,不其远乎!”
    再说梁鸿才能杰出的一面。这主要表现在梁鸿博学通经,善于属文两个方面。其博学通经,以见上文,这里说说其善于属文。
    在隐居霸陵山期间,他“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皇甫谧《高士传序》云:“梁鸿颂逸民,即指此颂也。” “颂”是文体的一种,以颂扬为宗旨的诗文。《文选·陆机〈文赋〉》:“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李善注:“颂以褒述功美,以辞为主,故优游彬蔚。”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颂赞》:“原夫颂惟典雅,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可惜这二十篇颂赞“高士”的优美作品尽皆亡佚。我们从清代严可均《全后汉文》所载《安邱严平颂》中,还可以看到一点残句。
    最能体现梁鸿才能的,当属他的抒情强烈的诗歌了。古代中国的隐士们大都作有简短的诗歌来抒发自己的思想情感,可惜有的没有流传下来。流传于世的,如伯夷、叔齐采薇于首阳山,有《采薇歌》。楚狂接舆当孔子行将适楚所作的《凤兮歌》等。其中,梁鸿可以称得上是早期流传下来的诗歌中最多的隐士了。据《后汉书·逸民传》记载,梁鸿流传下来的诗歌有三首,即《五噫之歌》、《适吴诗》、《思友诗》。
    唐代李翰《蒙求》诗云:“韩子孤愤,梁鸿五噫”。“五噫”,即指《五噫之歌》。梁鸿出霸陵山,东出函谷关,过京都洛阳,登北邙山,见宫殿之华丽,感人民之疾苦,触景生情,遂作此诗。《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此诗每句终了,用一个“噫”字停顿,表现出一言难尽、欲言又止、满腹忧愤、无穷悲痛的思想感情。清代张玉穀在《古诗赏析》中评论云:“无穷悲痛,全在五个‘噫’字托出,真是创体。”
    离开齐鲁之地,逃往吴地,临行前又作了一首长诗《适吴诗》。
    诗曰:“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固靡慙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聊逍摇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倘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此诗写自己离开中原,南下吴地,心情伤悲难过。他也希望向朝廷坦言自己光明磊落的胸怀,但是朝廷奸臣当道,是非颠倒,贤士受挫,无处申说。在无可奈何之际,还是远走他乡,或许遥远的吴地尊重贤士人才吧,因为那里曾是古代贤士季札、鲁仲连的故乡,自己与他们“神交”已久。梁鸿也想到孔子当年不也是周游列国,寻找机会吗?自己何不踵武圣人呢?在去吴之道上,梁鸿看到季春华阜,麦含方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心怀希望,悲哀抑郁之怀表面上暂得以释然。但身当乱世,心有余悸,愤恨恐惧之情仍然难以排遣。
    梁鸿至吴,依大家皋伯通家,“鸿潜闭著书十余篇”,可惜无传。
    梁鸿东游吴地期间,还写过一首《思友诗》,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念高子兮仆怀思,相念恢兮爰集兹。”高恢也是一位性情高抗,终身不仕之人。“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梁鸿东游,“二人遂不复相见”。于是抑制不住思恢之情,遂作此诗。全诗简明扼要,襟怀坦白,以鸟喻人,表达对友人高恢的思念之情。
    在汉大赋居于文坛主导地位的时代,梁鸿这三篇诗歌诚为非主流文学,但其个性突出,思想深邃,感情强烈,实为汉文学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史中的精品。坦率地说,梁鸿是汉代文坛中的一颗亮星,其诗歌远好于班固等人“质木无文”之诗。甚为可惜的是,在辞赋一统天下的背景之下,梁鸿的作品不受重视,才能也没有得到彰显,只有湮没无闻。空有高洁的志行和杰出的才能,也只好泯然众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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