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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小品(增订本)》:艺林散花

http://www.newdu.com 2024-08-31 中华读书报 沈胜衣 参加讨论

    

郑逸梅是我最早接触和喜爱的民国“文人时代”前辈,初中时借读了他的《艺林散叶》,当即被这些文史掌故小品迷倒,爱不释手,抄录过三百多条,由此进入一个传统文人的世界。
    后来知道,郑逸梅的“清娱漫笔”,除了文坛趣话、名人轶事、野史笔记、读书杂札、书画收藏、民俗风情等之外,还有一个合心的大类是花木文字。有一年立春,购得华夏出版社1988年版的《花果小品》,是开春快心之获。该书原在1935年出版,当时他“爱花嗜果”,并与著名园艺家相交来往,耳濡目染加上文史功底,“所写的花果文章连篇累牍”,结集成书,但最终“什么都付诸荡然”。到80年代,才将“仅存之硕果”的原书增补几篇出版。
    艺林散叶之外原来有此果林飞花,我当然如他说的“喜见乐闻”。这《花果小品》秉承郑逸梅一向风格,以娴熟的半文半白儒雅文笔,记写花果的种种:从形态到名目,从种植要点到各地见闻,从历史典故到古人诗文,更有亲身所历的众多民国文人雅士赏花逸事,最为珍贵。汇辑资料剪裁有度,记事点评精妙雅洁,是花多而眼不乱的一卷风流。原版周瘦鹃序云:“每一把诵,似赏名花而啖珍果,醰醰有余味。”朱天目序曰:“文字隽永,考证精详。”而我看开卷的《梅花》里两句形容,亦正宜用于此书:“令神骨俱清”,“为之留连者久之。”
    那个立春得书后,我即与身边花果对读,多书里书外可喜的相合。如水仙,郑逸梅谓此花“仿佛带有六朝烟水气者。”又如杜鹃,郑逸梅在书中录了清人胡天游一首杜鹃花诗,有句云:“隔帘抛与沈郎钱。”我因与自己的暗合而十分欢喜,由此逗引查索“沈郎钱”背后的故事,转借该句为题,写下一篇关于六朝沈郎与榆钱的植物文史笔记。此后多年来,在《花果小品》中“留连者久之”,经常展卷闲览,每每得类似的收获:无论郑逸梅征引的前人诗文掌故,还是他自己的清词丽句好说法,抑或花间佳话故事场景,皆多美妙的花香果味,让我在写梅花、腊梅、夹竹桃、鸡冠花、荸荠等篇时转引入文。
    这充实而优美、可爱而稀罕的小书,现由中华书局推出精装厚册的增订本,在前后传承中见完备新貌,更加喜人了。
    首先要说的传承,是我少年时读的《艺林散叶》初版,即为中华书局所出,那素净的封面由郑逸梅孙女郑有慧设计。后来买过多本也是郑有慧作封面画的郑逸梅著作,如齐鲁书社《郑逸梅杂札》、上海书店《民国笔记概观》、黑龙江人民出版社《郑逸梅选集》等,这几种书衣上的梅花,古雅可赏。到华夏版《花果小品》,封面一幅泼彩葡萄等花果,现从中华书局增订本的郑有慧《再言〈花果小品〉》得知,原来也是她画的。而这个增订版,插图除了配相应古画外,还由郑有慧新画了多幅花果,包括封面的栀子杜鹃,皆鲜活而清雅;另撰回忆祖孙花事的“再言”,该书遂“如此祖孙合作更有意义”。
    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个增订本乃精心的有增有订。华夏版收文1 10多篇,现中华书局版广搜博采,附收了集外的郑逸梅观花游园、和谈该书及其花木写作的文章达40余篇,弥补了他曾撰文记华夏版有很多花篇失收之憾。同时,全部文章经比堪各个版本,用心细校,订正文字讹误,重要之处的还出以编注。如此一卷,可谓后出转精。
    增补的文章,多前后同题,但有新内容可呼应补充。如原版《牡丹》篇有一条:“欧洲素无牡丹,比年,其园艺家颇有购之吾国,讲求移植法者。”新增的《牡丹》篇则有云:“曩时拟定国花,有提议牡丹为我国所独有,当定为国花者,不知牡丹近以法国种为最佳。”这是重要的资料,包含了科学性的花卉品种传播记录,也包含社会性的对民族植物作实事求是的直言。牡丹典故众多,郑逸梅几篇文章就列举不少,而这个说法前所未闻,且并非来自汇录他人资料,而是他本人的认识,见出增补篇章的价值。
    增订本的意义还可再举一例。原版的《樱花》篇,郑逸梅说自己另作《吊樱记》一文,本版即补充了后文。这两篇中都写他赏樱所见:“樱花夹道,缤纷昳丽。”最后一词在华夏版作“映丽。”查《辞海》,有收“昳丽”,语出《国策·齐策》,形容神采焕发、容貌美丽。这符合郑逸梅用词古雅的风格,“映丽”则属华夏版排印之误,现为中华书局增订本改正。
    我在今年龙年之初,有两度龙地之行,广东龙川与福建龙岩,均看了很好的樱花。尤其后一趟,农历二月二龙年龙抬头在龙岩,到一个山间茶园赏樱。二月二同时是古代其中一个百花生日花朝节,但这里的樱花已过了盛花期,园区都不再收门票了。不过,我还是看到如郑逸梅说的“缤纷昳丽”好景:群簇的山青如蓝,中间的广阔茶园浓绿如碧,点缀着绯红的樱花树分外醒目,或散布于坡上茶畦中,或排列于山路小径旁,一树树依然繁花如画。细雨轻雾,却更掩映得樱花鲜洁红艳,也更衬托得茶园清幽宁谧——正因过了热点观赏花期,加上下雨,没几个游人,几乎算包山春游,如携去读的一本书名,是《春山多胜事》,尽得空山花静的佳致。
    现读郑逸梅那两篇樱花,写的也是“花半辞柯”的花期尾声,因而《吊樱记》乃凭吊樱花,《樱花》则记吾邑前贤、书画篆刻名家邓尔雅有《樱花》诗:“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然而,我所观的山中樱花,却彷如美女红颜在消歇间仍依依动人,令我欢愉,且可期来春胜事将重临更盛。世间风雨,生命虚无,良辰易逝;但就像《花果小品》经历“荡然”折损之后,能从华夏版的重生到中华版的愈加丰美,也许我们应该对时光有信心。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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