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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的诗:玻璃屏风下的主体迷藏

http://www.newdu.com 2024-01-04 《胶东文学》2023年第12期 杨碧薇 参加讨论

    

遮挡乡村生活的玻璃屏风
    蝈蝈的诗,呈示了一幅陌生的乡村图景。他写到大地上的秋虫、冶海侧畔的马和珠泪蚀出的山谷,写到秋月、鹭鸶和落叶……这些富含田园气息的意象带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蝈蝈诗歌中诗意的发生,仍然固执地(甚至是单一地)依赖于乡村书写。
    这种诗意发生方式应该警惕:在一个城市化进程飞速推进的时代,传统意义上的乡村早已不复存在;即使现存的乡村还保留了传统的某些残余部分,这些碎片亦不足以保障诗意的建构。乡村书写的失效,早应成为汉语新诗的一个常识。实际上,汉语新诗自诞生伊始,便将敏锐的触角伸向了城市,早期新诗的优秀代表作,如胡适《人力车夫》、沈尹默《三弦》,写的都是城市生活。对(以城市生活为显著特征的)现代性的重视,是新诗与新文学发生的基本动因。然而,百年之后,我们还不得不时时回头去校准最初的坐标。每一次对现代性的辩护,就是对新诗的艰难辩护,这既是现代性之难,也是新诗之难。
    带着这样的反思,我首先要问:蝈蝈诗歌里诗意的发生,是依赖于彻底的、完整的乡村书写模式吗?在书写策略上,他是“为乡村而乡村”吗?
    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很快意识到:蝈蝈诗里的乡村,其实是现实乡村的一个诗意化镜像;它与现实的乡村之间,还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没错,比起城市题材来说,蝈蝈显然更偏爱乡村题材,他写了很多与乡村有关的诗,但他笔下的乡村时常呈现出某种不真实感——它似乎近在眼前,却对我们并不热情;我们也难以走进它,只能隔着一道玻璃屏风去进行观看。总之,蝈蝈诗里的乡村影影绰绰、亦真亦幻,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有一种距离感;对蝈蝈自己的写作而言,正是这种距离感确立了诗与非诗的边界。
    先来看《古银杏》。从“麦黄草绿”一句中,我们能窥见这首诗的基本背景正是乡村。但整首诗里,诗人并没有刻意强调这一背景,他言说的重心是以银杏去比拟人性,外写银杏,内里写人。直到诗尾处,诗人方写到“它必定交出落叶/让它们回到古代,金黄的书页,与村落/金黄的,灶膛,与时间”,重新将乡村引回视线。在这里,村落与落叶一起回到了古代,不再隶属于当下的时间。另一首《仿水磨》中,乡村的这种抽离感更明显。题目里的“仿”一字,已经暗示了一个虚构的前提:诗人要写的并不是农村生活中真实的水磨,而是文字的水磨、符号的水磨。接下来,诗人写到流水一样的时间“冲尽我脑袋里的污垢,譬如荒草/譬如此刻对乡村的叹息”。这一句包含了一个关于失败的信息:在现在进行时(此刻),诗人对乡村是无能为力的;他无法阻止乡村的凋敝与变化,只好自嘲“我能为眼前的村落做些什么呢/甚至连一抔粗糙的面粉都拿不出来”。失去了人的能动性后,乡村再一次被抽离出了眼前,抽离出了时间,成为一个虚空的能指。
    面对当下乡村书写的荒诞与无力,诗人及时地调整了乡村的位置:乡村不再作为言说对象,而是作为发生背景出现在诗歌里。正如上文分析,在蝈蝈的诗里,作为背景的乡村并不是及物的乡村,它更像是一种遥远的、不忍被诗人舍弃的情结;它始终位于玻璃屏风的那一面,连诗人本人也很难进入,并对其进行实际的处理。在《鹭鸶》一诗中,诗人曲折地表达出与乡村建立关系的渴望,“我的闯入,是另外影子/跟着村落,形影不离”。这是一种不离不弃的关系,是相互理解、融入的和谐关系,折射的是诗人在写作中趋向古典美学的愿望。当他意识到要维持这种关系是不可能时,想象力便开始滋长,构成另一种补足愿望的力量。
    想象,是蝈蝈诗歌中诗意发生的另一重要方式。如果说,当下的新诗正在普遍地漠视想象力,那么蝈蝈的诗歌就是对这种肤浅漠视的漂亮反击。他常常将自我想象为他者,“我是一盏旧灯”(《夜雨十年灯》)、“我是最值钱的纸张”(《纸无垠》)、“而我正是秋夜里,怕冷的那一片”(《秋天是可爱的季节》)、“我要做一盏率性的小灯”(《冬夜》);也常常将物A想象为物B,“群山万壑亦如婴儿”(《古银杏》)、“人像是冒气的灯”(《牦牛草原》)、“它仿佛/阴晦层云怀抱的一块石头”(《冶海侧畔的马》);他还会想象人/物自身的特点,从物A中发现A+、A++甚至是A+++,以此强化物A的特性,如“身上的皮肤裂出好看的花纹”(《火的聚义》)、“他有时间雕刻的纹身”(《一个羌人》)、“古银杏生出一颗菩提心”(《古银杏》)。通过多重想象,诗人打通了物与物、物与人、物与内心的关系,在叠合的关系上建立一种有效的通感,再借助这种通感去认识世界、描绘世界。维柯(G.B.Vico)提出的“诗性智慧”(poeticwisdom)可以帮助我们去理解蝈蝈的想象认知机制。维柯认为,人类最初的智慧就是诗性的。诗性能大量地调用并组合想象、联想、比喻、象征,从而形成事物的“想象的类概念”和“可理解的类概念”。“最初的诗人们就是用这种隐喻,让一些物体成为具有生命实质的真实的事物,并用以己度物的方式,使它们也有感觉和情欲。”在蝈蝈的诗里,将“我”视为“率性的小灯”正是以己度物的想象方式;写古银杏的菩提心,则是以情赋物,使古银杏具备了生命实质。
    想象力大大地增加了蝈蝈诗歌的色彩、味道、声音。想象力的发达也从侧面证明:诗人诗里的乡村已不是原汁原味的乡村了;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产品一样,蝈蝈诗里的乡村是建构之物而非原生态之物。想象力毕竟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无法从本质上消除乡村书写的困境,即怎样拆除那道玻璃屏风,使乡村真实可感,成为一种活生生的、鲜灵的存在。
    不管出于愿意还是不愿意,自觉还是不自觉,蝈蝈最终在诗里保留了玻璃屏风。他笔下的乡村因而呈现出一种亦真亦幻的品质,始终与他人——包括与诗人自己——若即若离,无法真正亲近。诗人与乡村的关系,就是这种若即若离状态的最优证明。蝈蝈出生在甘肃张掖的建设农场,如果说农场的环境还不够“乡村”,那么十岁时,诗人随父母回到甘肃陇南的老家,在那里度过的,就是典型的农村生活了。诗人在老家待了整整十年,一边读书,一边帮家里干些农活。二十岁时,他考上了甘肃警察职业学院;毕业后,在边远派出所工作了四年,也积累了一些乡村经验,后来便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对蝈蝈而言,乡村经验在其成长中曾扮演重要角色,但这种不彻底的后发性经验很难代替原初性经验,并且,随着经历的变迁,乡村生活被城市生活完全取代,乡村所能提供的经验也就极其有限了。蝈蝈笔下的乡村,主要是过去时态的乡村,偶尔也有现在时代乡村的残片,但它们很难与诗人当下的日常生活发生实际的联系;写与写不能及之间的空层,给蝈蝈的诗歌带来了隐秘的张力和悬空。或许是出于对(以自然为表征的)传统的推崇与眷恋,他依然在用赤忱的态度去维护新诗里的乡村属性——尽管这一推崇中暗含着认识的错位;换言之,他不是“为乡村而乡村”,而是“为传统而乡村”。但现时经验上的隔阂及离开乡村后的回视视角,都不足以全面地保障乡村经验在他诗里的盛开。这种“隔断”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作为背景的乡村看得见、摸不着。在《仿水磨》《纸无垠》《古银杏》《相对于草原》《山居》等诗里,乡村是背景,前景则是诗性主体。
    书生:主体的隐匿与微透
    为了兼顾到乡村背景,替传统代言,诗人在进行乡村“造境”时,未免会力不从心。最大的问题是:在“造境”之中,如何树立个人主体形象?我注意到,在很多诗里,诗人的情绪掩盖了自我主体。以《夜雨十年灯》为例,这首诗充分地表达了诗人的情绪,他渴望变成“一盏旧灯”,回归一种古老的秩序,让它者(灯芯)替自己解决旧事,以便放下“潦草的过往,零乱的借据”。但是直到诗歌结束,诗人的形象仍是隐藏的,我们并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我”,有着怎样的性格特征、爱恨情仇。这首诗在个人形象上留下的悬念,在《仿水磨》《八月十五日》《两河口》《山居》等诗里也同样存在。综观蝈蝈的诗歌,诗里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谁都说不清楚。这个“我”是涣散的、模糊的、失焦的。那么我又要问:为何主体形象会在蝈蝈的诗里隐匿?
    这种隐匿首先与诗人身份的隐匿构成互文关系。蝈蝈曾谈到:“身居警营,我的日常身份早已隐匿、遮蔽了我的诗人身份。”的确,蝈蝈不同于其他从事警察职业的诗人,他的诗基本不选用工作中积累的素材,他所关心的,是日常生活的对立面,即那个遥远乡村中发生的精神事件。不写警营题材,是出于一种自觉的考虑——或许蝈蝈并不想将自己的两个身份搅在一起。从精神角度来讲,在警察与诗人这两个身份中,他应该是更看重后者。要使诗人身份从现实的局限中脱壳而出,就必须摆脱警察身份的覆盖与纠缠。总之,蝈蝈意识到了自己的诗人身份在现实中的隐匿,这种意识也投射到他的诗里,推动了主体的隐匿。
    其次,隐匿又是基于对诗歌这一文体的特性与功能的考虑。对蝈蝈而言,诗歌是他的精神乌托邦,要使这个超越之物保持纯洁,就要不断地剔除芜杂,包括剔除诗人自身携带的芜杂。那么最安全的办法,莫过于让主体隐匿,让一切回到“前文化”(蓝马语)状态,从尽可能客观的条件中生产诗意。然而,诗歌终究不是客观的艺术,不管是“诗言志”还是“诗缘情”,都指向了对主体的张扬。最终,蝈蝈还是为诗里的自我主体找到了一个代词:书生。在写到秋虫时,他将秋虫与自我进行了同质化处理,“我们物我两忘,是古代/遗留下的一种书生”(《物我两忘的秋虫》)。书生,就是诗人自我形象的象征,“此刻,我丢下日光浸染的面具/以病态的书生的脸迎向你”(《秋月下》),也是诗人对自我形象的期待。在一首名为《书生》的诗里,蝈蝈想象了书生的种种特征,说“春天过后,这些书本被收进木箱/有些事情即将悄然发生”,“即将悄然发生”是一个敞开性结尾,包含了诗人对书生这一形象的期许与建构意图。关于书生,诗人自己有所阐释“2014年秋天,我迷上了一个意象‘书生’,并把它贯穿在一个时期的诗歌写作当中。不仅直接写‘书生’,还把古代书生多情、细腻、木讷、浪漫、率性等等诸多特征呈现在自己的诗歌当中”“‘书生’这个意象,也是我在诗歌写作中向传统回归的一个指向”。书生,是一个典型的古典形象,蝈蝈将其召唤回诗歌中,可见他回归传统的决心。
    从书生这一意象中,可窥见蝈蝈对汉语新诗的理解:汉语新诗是古典汉诗的承继之物,二者虽有不同的形式,却共享着某些内核,所以他说“新诗的传统来自于旧体诗”“当前诗歌写作,应当更加注重对传统的传承,对中国传统诗歌精神的传承”。这一倡导指认了当下新诗写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诗人在新诗本体论思考上的局限。新诗的产生正是为了表现、处理和容纳现代经验,而不是用白话文来套写古典经验,更不是用新形式来复制一整套古典传统。由于对现代性缺乏必要的关注,诗人的创作也呈现出窄化的状态;而他对于人的内心世界的开掘,在某种程度上转移了我们对窄化的注目。从长远来看,无论是窄化还是主体性的隐缺都将是诗人面对的问题。或许,仍要借助于对“书生”的反复书写,并在“书生”这一桥接点上,进一步梳理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发现新的经验(包括书写的经验),才能打碎玻璃屏风,使诗歌向更广阔、通达、清晰的道路迈进。
    
    杨碧薇,文学博士,艺术学博士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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