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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身心的白衣骑士,“ 移植”灵魂的堂吉诃德

http://www.newdu.com 2023-09-01 《收获》 冀宏伟 参加讨论

    

昔日点石成金的毕飞宇,暌违十五年,重出江湖,携长篇小说《欢迎来到人间》(原载《收获》长篇2023年第三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隆重返场。文字的盛宴、精神的狂奔、生命的突围、灵魂的“移植”、疼痛兀自汹涌,拯救倾泻而下。
    《欢迎来到人间》是一部有别于以往毕式小说文风、写作母题的作品,不同于《平原》浓厚的乡土民间气息,《青衣》的个体命运与时代悲剧,《推拿》的特殊群体人性关怀和社会责任感。《欢迎来到人间》带有鲜明的从乡土题材转入城市题材,探索精神生活的转型野心,隐含着对时代秉持的悲悯色彩与救赎情怀,是文学表现疼痛与拯救之后,灵魂生活的一次“净化”,也是超出小说文本意义的延伸与拓展的一次自我勘探,更是毕式作品淬炼沉潜之后的再出发。
    一、手与手术
    作为第一医院泌尿外科的主刀医生傅睿,有着强烈的精神洁癖,仿佛天使来到人间,令人情不自禁发出“欢迎来到人间”的惊呼。集天才、“妈宝”、偶实、贵族、世袭、新闻人物、药王菩萨、白衣骑士、堂吉诃德于一身的傅睿,鹤立鸡群、冷月无声、孤峰独峙,是一位偏执、敏感、近乎神经质,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智商高于情商的泌尿外科医生。傅睿的手使人联想到上帝之手、天使之手。傅睿的手承载的是手到病除,救死扶伤,起死回生的大医精诚精神,关乎普世意义、生死去留,悲欢离合。已经容不得一点点偏差和失误,每一次的肾移植手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几乎被迫接近完美。且看傅睿有着怎样一双手:“傅睿的手,薄,大,长。尤其是手指,长得有些出奇,到了指尖的部分甚至还有点点尖。既不像男人的,也不像女人的,有些妖,像天外飞仙”。必须承认,这是一双几近完美的手,洋溢着女性的气质,却又放大了一号。这“放大”出来的不是男性,是女性的拓展与延伸。骨感,敏锐。指头很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每一根手指的中关节又是那样的小,预示着藏而不露的灵活与协调,完全可以胜任最为精微的动作。掌心巨大,手指修长,细嫩隆厚、掌平如镜、或软如绵。然而,到了需要发力的时候,傅睿绵软的双手其实相当有力量,像软绵绵的绳索,一下子就收紧了。这是女人的手吗?显然不是。这是男人的手吗?似乎也不是。傅睿的手是另类的、独此一家的,一句话,属于“异象”。
    “傅睿做手术的时候总盯着自己的手,仿佛是全神贯注的,其实从来也没有真的留意过它们。手术,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医生手上的活儿。外科医生可是分了等级的:第一级,自然是用手去做;第二级,却用手指去做;最好的那一级,所动用的必须是他们的指尖。所有的秘密都取决于手指的第三个关节,它们灵活,精密,准确,稳定,利索,细致,有力。这样的秘密很难去阐释。如果一定要把它给说清楚的话,只能借助于神秘主义——天赋。外科手术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明亮的一件事了,它比太阳还要明亮,任何一间手术室都不会有任何一块阴影。可是,生命科学却很幽暗,人类的天赋也很幽暗,带有私密的和不可言说的特性”。
    天生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又从事着外科手术的特殊职业,带有夸张色彩关于手的叙述,已经超越了手的生理表现,上升为精神理想的虚构。显而易见,毕飞宇对傅睿的手赋予了理想主义的艺术写作色彩,旨在拿起小说的“手术刀,直抵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理性与感性,消弭与模糊,梦境与执念在手的使命作用下,以笔为刀,以刀为笔,下笔如刀,笔与刀相互交错,手与手术自成一脉。一部《欢迎来到人间》犹如一台外科手术,灵与肉的麻醉,身与心的错位,生与死的对峙。这样的写作表现了从肉体的疼痛升华到精神的疼痛,从“最会写疼痛”的毕飞宇到依然关心疼痛的毕飞宇,借助小说的手术刀,剖开现代人溃如废墟的内心道场,呈现出两种纷乱的人生图景:一种活在他人的纠葛,一种隐于自我的藩篱。
    二、梦与睡眠
    睡眠是梦的温床,梦是荒诞虚无的暗示。对于外科医生傅睿来说, “睡眠从来都不是睡眠,而是搏斗。这搏斗紧张、恐怖、持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傅睿对自己的睡眠并没有确凿的把握——睡着了呢还是没有睡着呢?也不能确定。傅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累。对傅睿来说,每一次睡眠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犹如持续了一夜的逃亡”。“睡眠不是猴子,是水藻,它一直在困扰傅睿。即使借助药物,傅睿的睡眠也从不保险。傅睿有一个沉重的和难以启齿的负担,他惧怕夜晚,那个只属于睡眠的时间。但夜晚会放大,它能涵盖到黄昏。这一来,傅睿也害怕黄昏。严格地说,黄昏一旦降临,傅睿就开始担忧,今夜他能不能入睡呢? 残阳如血。但残阳从来不是答案,也不是承诺。残阳只是如血,这一来残阳就带上了不祥的性质,它的光芒与色泽都偏于凶险。关于睡眠,傅睿郁闷,他了解人体内部的所有脏器,可睡眠在脏器之外。睡眠到底在身体的内部还是在身体的外部? 傅睿吃不准。它流动,也坚固,像人为,更天然。它可控,却不可控。它自主,也不自主。它静穆,也喧腾。它简单,更复杂。它亲和,又狰狞。它双目紧闭,又目光炯炯。傅睿原本的睡眠挺好,一进入大学,坏了,睡眠出了大问题。导致傅睿失眠的原因并不复杂,是解剖,严格地说,尸体。傅睿害怕尸体,这就说不出口了”。“他就睡在自己的茧里。傅睿睡着了,像悬挂在外的宇宙,那里有宽宏大量的黑”。
    “小蔡做了一夜的梦,她梦见了先生。都是很短的梦,这些梦特别短促,凌乱,涉及人生的诸多环节。但是,这个梦有意思了,小蔡知道自己在做梦,只要愿意,她的梦完全可以衔接起来,这一来刚好等于她的一辈子。等这些零碎的、短暂的梦做完了之后,小蔡发现,她梦见的原来不是先生,是傅睿”。
    “ 敏鹿正在做梦,在这个夏天,敏鹿做了一个有关寒冷的梦。显然,这是空调作的孽。敏鹿实际上是被空调冻着了。在梦里,敏鹿置身于广袤的冰雪地带,她,敏鹿,还有傅睿,领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人,正在穿越一片雾凇森林,满世界都是刺花花的白。然而,梦就是这样,梦习惯于给自己的主人设置障碍,这是梦的残酷处。梦无绝望之路,这又是梦的动人处”。
    每一个作家都是造梦者,每一个梦境深藏着秘密。任何一种写作都指向秘密,任何一种秘密都为了揭秘。文学给我们打开了另外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生活,作家以自己的想象力告诉我们另外一个天地。一名医术精湛,有口皆碑的外科医生,创造生命起死回生奇迹的医学博士,对病人尽职尽责,面对自己失败的睡眠却一筹莫展。傅睿面临的无处安放的睡眠困境,蕴藏着精神疼痛的残酷现实,是人与现实,生命与疼痛相对峙不可调和的悖论。饱受睡眠之苦折磨的傅睿,以梦为马的堂吉诃德,手术台上的献祭者,反复彳亍纠缠于睡眠与梦,精神与疼痛的修罗场。小说从第七章开始,急转直下陷入梦与现实的精神炼狱与纷乱如枯草之境。以此为界限,小说由开始平和写实而富有激情的毕飞宇式叙事艺术,进入了魔幻荒诞虚拟之境,而且愈演愈烈,像一个又一个深不可测,恍如隔世的梦境。直到最后傅睿带着小蔡,像挑战大风车的疯子堂吉诃德那样,持剑驾车,一路狂奔,开启灵魂拯救之旅。至此小说的荒诞讽刺夸张变形达到了高潮。凄凉、绝望、虚无的生命之疼到了无以复加,不忍卒读的地步。正如里尔克在诗歌《严肃的时刻》所写到: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三、痒与疼
    痒是人体正常的一种生理反应。对于外科医生傅睿来说,痒是怎样发生的?痒是不健康的表现吗?傅睿的痒起因是在会议室与院长书记的一次谈话,由谈话而引发田菲死亡医患纠纷刻骨铭心的记忆,来自田菲父亲砸向傅睿盘子的条件反射,于是在忍无可忍的幻想中,傅睿拿起烟灰缸撒向院长和书记的脑袋 。说到底傅睿的痒来自精神的偏执与纯粹,以及发现体察人性虚假后爆发出的强烈挣扎 。小说无情地撕破了遮蔽真实的面纱,充满了怀疑与否定,敢于直面自我的拯救意识。“傅睿感觉到了后背上的痒,很强烈。起初只是一个点,在他的后背上“刺”了那么一下。但“痒”是多么奇异的一个东西,像原子,可以裂变,也可以聚变。——“痒”的质量消失了,“痒”的能量迸发了出来。也就是一个转眼,“痒”,它丧心病狂了。它们密密麻麻,在傅睿的后背上汹涌澎湃。尖锐,深刻,密实,猖狂。天下所有的“痒”都是一家的,它们串通过了,商量好了,一起扑向了傅睿的后背”。“是什么让他活着的呢?当然是疼。不是他不愿意放弃疼,是疼不肯放弃他。--多种多样的疼,深入的疼,隐藏的疼,剧烈的疼,撕裂的疼,无休无止的疼,一阵一阵的疼,酸疼,下坠的疼,亢奋的疼,扩散的疼,犹豫和鬼祟的疼,没头没脑的疼,发射的疼,凝聚的疼,突发的疼,吞噬的疼。这些疼都源自于哪里呢?很难确认。关节还是淋巴?牙龈还是脾脏?肿瘤还是炎症?权力还是钞票?上司还是邻里?意外还是阴谋?傅睿吃不准”。
    精神沦陷,灵魂坍塌。由身体之痒“移植”到精神之疼,从灵魂危机聚焦到精神困境,从肾移植发展到“灵魂移植”,透视出内心丰富细微的动荡不安,警示着人的肉体生存和灵魂生活如此脆弱。痒的感觉不是疼痛,也不是麻木,介于快感与痛感之间,令人恐惧不安。而与傅睿又痒又疼相对应的是现代人的不痛不痒,麻木不仁,刀枪不入。通过傅睿的又疼又痒,关照自我的精神困境,检视人的灵魂症结。当不疼不痒与麻木不仁成为一种见怪不怪的时代病,文学最重要的拯救是恢复对生命的真实感受,回归对精神下坠的痛感。在痒和疼的体验中,看似是肉体的风暴,其实是精神破碎的回响。人性的脆弱、荒谬与悲凉日复一日,精神的划痕如此尖锐。如果说傅睿的睡眠是一己之疼,那么田菲的死亡、老赵的下跪、小蔡的堕落则是弥漫在傅睿周围,让傅睿念兹在兹,挥之不去的众生之疼。显然《欢迎来到人间》以一己之疼窥见众生之疼,以众生之疼凝聚一己之疼。从而进入拯救与救赎的疯狂精神蜕变。从个体到群体,从现实到梦幻,从拯救到救赎,仿佛是一次死里逃生的精神漫游,不可告人的灵魂漂泊,《欢迎来到人间》通过一名外科医生的精神史,心灵史,深入探索的是现代人多元化,多视角互换式精神诉求,旨在唤醒我们对自我精神境遇的敏感和觉悟。每个人都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照顾好自己的灵魂,抓紧精神的绳子,千万别摔下去。
    四、拯救与救赎
    《欢迎来到人间》以傅睿为中心的主人公,辅以众多形形色色的配角,罹患尿毒症在抢救室死亡的女中学生田菲、傅睿妻子王敏鹿、傅睿父亲老傅、母亲闻兰、泌尿外科护士小蔡、海润集团董事长胡海、肾移植患者老赵、妻子爱秋、阿姨明理、“凤凰男”郭栋、妻子东君、开发银行副行长郭鼎荣……呈现了一幅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现世图景。所有的配角以主人公傅睿为轴心轮番登场,以表现傅睿精神疼痛与疯狂之举为角色关系,医生与病人,健康与非健康、精神放逐与肉体疼痛、拯救与救赎渗透到小说每一个细节与角落。尤其是傅睿与小蔡,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在医护关系与惺惺相惜的情感羁绊里,犹如一对雌雄同体,同病相怜的白衣骑士和白衣天使,既拯救病人又互为拯救,既是拯救者又是被拯救者,既屈服于命运的轨迹,又参与灵魂的“移植”。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傅睿是病人与医生,医院象牙塔与社会大舞台的“移植”综合体。傅睿既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也是精神迷乱的病人,既是战斗在手术室一线的白衣骑士,也是亟待拯救的危重患者。无影灯下的身心俱疲、被迫完美的极限挑战,堂吉诃德的悲情气质,无处安放的灵魂痛楚,为我们打开了另一扇关于身体器官移植的神秘窗口,走进了尖端医学的前沿内幕。何谓大医精诚,救死扶伤?“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上帝,医生所能做的,就是让不同的上帝归拢到同一个上帝”。然而问题是,医者也需被医,救人者亦需被救。在治病救人的同时,谁又来体恤关爱我们的白衣骑士?谁能听见暗夜里哭泣的灵魂?谁能安抚那双疲惫的手?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移植手术和大部分手术不同,许多手术都放在了夜里。这也不是医院不讲道理,是移植的特殊性。——谁知道肾源在什么时候到呢?深更半夜的,傅睿在家门口时常找不到自家的钥匙。可这一次的开门却骇人了,王敏鹿只看了傅睿一眼,脸上顿时就失去了颜色——她的丈夫趿着拖鞋,居然把手术室的蓝大褂给穿回来了,两条涂满了碘酒的胳膊还架着。傅睿走进了家门,依然架着双臂,步履机械。他抬起头,和自己的妻子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出大事了,这一眼抽空了傅睿,他虚脱了,眼睛一闭,身体靠在了大门上,房门咚的一声,关上了。敏鹿还没有来得及伸出胳膊,傅睿的身体已经顺着房门一点一点滑落下去了”。
    手术室内傅睿在抢救危重病人,手术室外,护士小蔡勇敢地扑上去,拯救傅睿挡住了病人家属的暴力;深夜两点,主刀医生傅睿不顾疲劳,亲自上门查看老赵的的病情和肾“存活”情况,留下一句“很好”,使老赵的肉体与精神再次得到了拯救;面对一只断骨的小山羊,傅睿躬下腰,单膝跪在水泥地面上,满眼满脸满身都是疼。傅睿仰起头,他想喊,他要喊救护车,拯救一只无辜受伤的小山羊;傅睿从培训中心冒然跑到老赵家里再次查看老赵的身体,就为了一句“我保证你能活下来”的实话,老赵竟然对着傅睿磕头,一个被拯救的病人对着一名主刀医生磕头谢恩,眼里发出了只有被拯救的人才会有的光;当傅睿奇痒难耐的时候,打电话约小蔡为自己挠痒,钻心的快感弥漫,绝望的呻吟尖锐,拯救与被拯救的双手四面出击;为了拯救医生哥白尼的雕像,傅睿与郭鼎荣拼尽全力,抡捶砸石,重塑哥白尼。在酒后呕吐中灵魂出窍,发现小蔡的遍体鳞伤,灵魂堕落,按照哥白尼的嘱咐,制定了拯救小蔡的临床方案。以驾车狂奔,撞树呕吐完成拯救小蔡的计划,建立了比泌尿外科更重要的新学科——灵魂堕落拯救学科;在上岛咖啡厅邂逅光头师父,像一条狗那样在狂叫狂笑中讨好主人,像蛇那样蜷缩,像蚕那样吐丝结茧,让身体液化,兀自汹涌,挣脱枷锁,灵魂出窍,在疼痛之后终得生命的圆满与回归,拯救自己重返漫长的睡眠之旅。
    形形色色的拯救与救赎,浩浩荡荡的魔幻现实主义的艺术色彩,使《欢迎来到人间》的拯救与救赎愈发登峰造极,异端偏执,散发着强烈的讽刺与反讽、荒诞与荒谬、变形与变异、幽暗与诡秘的先锋文学写作气息。“你把你的生命弄脏了” ;“你要挽救她,你是医生。” 俄国作家萨米尔钦说过:“真正的文学只能由狂人、隐遁者、异端者、幻视者、怀疑者、反抗者产生出来。”傅睿与王敏鹿第一次见面,王敏鹿暗自惊讶 ,觉得傅睿像是实验室贴着标签的器皿:小心,轻放。于是在心里说:傅睿,欢迎来到人间。王敏鹿的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句拯救性的暗示,脆弱如器皿的傅睿仿佛来自天外,是从世外“移植”到人间,落入凡尘的精灵,而纷乱喧嚣的人间不是一尘不染的天堂。在波澜不惊的生活表面下体察人心的幽暗,在随遇而安的苟且偷生中发现绝境中的挣扎,在心乱如麻的灵魂深渊探查人性的狰狞险恶。“欢迎来到人间”决定了“移植”的脆弱,拯救的异质,既真实又虚幻,既干净又混浊,生与死的交织,痒与疼的碰撞,拯救与救赎的纠缠,以笔为刀的白衣骑士,以梦为马的堂吉诃德,以“移植”与拯救的手术刀切开人的内耗、挤压、疲惫、倦怠、心灵之痒的命运感、精神疼痛的悲剧性。
    搁笔十五年,对于毕飞宇这种段位的作家,是一次漫长的修行。与以往的作品相比,《欢迎来到人间》的复调式多声部叙事艺术愈发游刃有余,驾轻就熟,淬炼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划痕尖锐、技艺成熟、隐忍内敛、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张弛有度,如同藏匿在生命暗处的暗流涌动,蕴含着精神裂变的山呼海啸。精神的白猫画像,灵魂的苦吟嘶吼,自我的残酷绑架。像疯子堂吉诃德那样,拯救灵魂、治愈堕落,却永远无法拯救自己。“‘认可’有时是灾难性的。你将不再是你,你只是那个被’认可’的你。它会给天才带来毁灭性的绝望。”“我本想写出天堂,结果写出人间启示录。”也许写作《欢迎来到人间》的毕飞宇,是受到了伊兹拉.庞德这句话的影响。在马达轰鸣,车轮滚滚,一片红尘,物欲横流的人间,像俄耳甫斯聆听生命的疼痛,经历了灵与肉哗变的傅睿,在毁灭与绝望之后,睡在自己的茧里,在梦的华屋与妻子儿子不期而遇,这已经不仅仅是梦无绝望之路,梦的动人之处,更是《欢迎来到人间》的文学“移植”。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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