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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语境下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及其可能

http://www.newdu.com 2023-08-21 《当代作家评论》 唐圆鑫、韩学恒 参加讨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作为文学创作方法的现实主义在受到挑战的同时,展示出愈益开放和包容的文化姿态。国内外类型众多的现实主义概念在中国学界被不断激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思想观念、写作范式、人物塑造、审美品格和意义建构等方面逐步得到拓展与延伸,极大地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思想内涵与创作实践。与此同时,与新时代相伴而生的社会现实呈现出一种越来越丰富驳杂和难以捉摸的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提出了强有力的挑战。在此背景下,文学界急切期盼直面社会现实,展现社会生活,反映时代呼声,讲述中国故事的绝佳现实主义力作的出现。现实主义受益于新时代也应助力于新时代,新时代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于如何以文学观念形态和思维方式来介入现实生活,如何通过与新媒体相耦合来呈现作家的生命体验与文化旨趣,如何在融通古今中外创作方式的基础上形成新的全球化艺术。在回顾与总结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成就与不足的基础上,本文立足于当代中国社会,以多维度学术视角阐析新时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现状及发展经验,并对其创作可能与发展趋势进行全方位透视,进而呼唤与重构一种既深入独到又丰富多样的现实主义。
    一、新时代现实主义含义的嬗变与重构
    现实主义虽是一种源于19世纪西方的文学思潮和创作手法,但其浩大传统古已有之。从《诗经》到《史记》,从汉乐府到唐诗宋词,从元杂剧到明清小说,都渗透着现实主义的基调和底色。一个多世纪以来,在突破传统现实主义方法论的囿限和吸收西方现实主义观念的潮流中,基于中西丰富创作实践的检验,形形色色的现实主义概念在中国文学界层出不穷,不一而足。作为一种契合文学创作规律和人类表达需求的理论及方法,随着政治需求和社会需求的改变,现实主义在中国近百年的文学史中历经若干发展阶段与节点,以其客观的“写实”内涵与“求真”精神在文本中展现现实生活的广阔与多元。从五四时期的启蒙现实主义、解放区文学时期的革命现实主义、“十七年”文学时期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到新时期在反思过程中勃兴的新写实主义、现实主义冲击波、魔幻现实主义等,再到新世纪底层文学的兴起。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和风格总是伴随社会的发展和现实的变化而不断丰富。它并非是凝滞僵化、一成不变的程式,其内涵的不断增值恰恰凸显出现实主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以及现实主义小说创作不断演进的趋势。从单一的写实性的现实主义演变为复数的现实主义,“流变的‘写实’内涵标志着现实主义创作的内容及方法的不同,但现实主义‘写实’的哲学底蕴与思想价值将永远伴随社会现实的发展而存在”。(1)在某种意义上,现实主义概念的纷纷出场及其嬗变搭建起了人们对世界认识和沟通的桥梁,延展了当代文学研究与实践的视野,使得文学现实主义具有了开放性和多元性的特质。诚如美国文学理论家韦勒克所言:“现实主义作为一个时代性概念,是一个不断调整的概念,是一种理想的典型,它可能并不能在任何一部作品中得到彻底的实现,而在每一部具体的作品中又肯定会同各种不同的特征、过去时代的遗留、对未来的期望,以及各种独具的特点结合起来。”(2)可以说,现实主义以博大、兼容、开放的胸襟与气度,摆脱了古典主义的理性思想认识和启蒙主义的道德说教的弊端,克服了浪漫主义的个人主义态度的主观性,最大限度地汲取象征主义、现代主义、表现主义、意识流小说等其他文学创作方法的优长。在法国文艺理论家罗杰·加洛蒂看来,现实主义是无边的,“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都有助于我们觉察到现实主义的一些新尺度”。(3)当然这种“无边”的延展并非对其进行各取所需的本土化转变,而是基于对现实主义基本原则守正之上的创新。若使之无原则地膨胀为一个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命名,现实主义这个概念会渐趋失去其本身所具有的活力与效度。“它造成的后果,是一切创作都被装进了现实主义的箩筐,而事实上却是取消了现实主义。就此而言,对现实主义基本原则的坚守就显得尤为必要”。(4)因而我们今天谈论现实主义,不是把现实主义局限于狭隘单一的传统题材论去考量,而是基于对时代特征和历史现实的新的认知,将其置于更广阔的思想视野与现代传媒的全球化热潮中,经过文学创作对社会现实生活中的新事物和新问题进行提炼与转换,不断丰富现实主义的叙述空间和表现方式,使其重获新生。唯其如此,才能从整体上再现真实,揭示现实的本相。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针对文学发展与时代变迁之密切联系时指出:“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5)因此,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应展现当代社会变迁和精神风貌,反映时代全景和社会生活。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阐述了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深刻内涵和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的重要内容,为繁荣我国文学发展作出了新的定位。这不仅是对我国社会发展新的历史方位的宏观概括与科学判断,亦是对当前文学感知与具体经验丰厚内蕴的微观总结与思想指引。
    可以说,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之“新”,既是存在于我们身边的一连串的新内容和新变化,同时也隐喻了一个从多元视角不断前行与动态感知时代之“新”的过程。“它不仅仅是对现实的复制和再现,它还包括虚构以及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对虚构行为的自觉反思”。(6)例如,莫言将民间故事及传说通过异类思维与特殊想象,融入其文学创作,在寻求现实主义的突破中开出了魔幻之花。然而此非一日之功,是作家出于对创作的热爱和长期的积累的结果。从事当代文学创作的作家大抵常感其中的艰辛曲折。他们必须无休止地奋力追踪,对时刻涌现的素材加以观照和描摹,并参照浩如烟海的资料予以批判和呈现。几乎每一次创作都需要补充和更新,这是他们创作的常态。何以从那些纷繁复杂而又异常多变的现象中有自己独有的发现,何以从那些通常被视作稀松平常的现实中发现不平常,对现实的概括力与判断力最终决定了当代作家创作的高度和境界。从新时代的语境来说,现实主义之所以仍然必要,其实是关于发现一种“新”的中国经验的问题。当代作家的创作能否敏锐地表达出这个“新”的时代,已成为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需要积极思考的问题。与此同时,当代作家是否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去面对这个“新”的时代,也是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生命力中的应有之义。
    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书写改革开放这一巨大变革中的当代历史与正在发生的“中国故事”,是新时期以降中国文坛写作的主要潮流之一。读者在阅读这些小说作品的过程中,似乎未能给予期待中的评价。究其原因,便是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虽佳作迭出却鱼龙混杂,创作缺乏深邃广博的思想滋养和复杂细致的人性展示,缺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精神追求,缺乏对中国文学传统的承继和对外国文学经验的扬弃。这与现实主义的窄化也不无关系。一方面,现实主义衍生出“N+现实主义”的多元形态;另一方面,现实主义的多元性和丰富性被遮蔽。“现实主义只留下了创作风格或创作技巧这些相对技术化的层面,有些时候甚至连现实主义创作风格或创作方法也被窄化为‘写实’或‘白描’”。(7)互联网与新媒体桴鼓相应的时代,内涵浅薄、模仿重复、精神疲软的叙事,是无法解答时代命题、展现时代担当的。正是因为上述不断出现的诸多新问题和新矛盾,现实主义在遭逢复杂而微妙的生存困境之后,开始了重建其写作深刻性和有效性的探索,相异于以往严格遵照传统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去再现社会现实和建构现实话语。当代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社会生活中寻求个体存在的现实,其创作方法融合了现代主义及后现代主义的表现特色,追求多元化艺术价值”。(8)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具有多维度、多视角和新理念的思想价值。它将触角伸向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未能涉及的盲区与灰色地带,以此来填补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疏漏,匡正传统现实主义创作方面的偏失,具有突破传统思维定式与思维禁区的积极作用。笔者以为,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须从当代现实主义含义的嬗变与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现状着手,处理好思想坚守与时代精神、传统经验与世界视野、社会现实与未来可能这三组至关重要的关系。
    在三者的互动促生中思考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新时代如何获得建构和书写是本文所讨论的话题。我们如何对待这三组关系意味着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将走向什么样的高度。
    二、现实主义创作中的思想坚守与时代精神
    痴迷于以匆忙阅读为特征的速度文学并从中获取快感最大化的娱乐心态,是当代文学娱乐化、浅表化与图像化这一急剧变革的时代趋势的深层结构,也与商业文化的物质主义潮流内在契合。在这种以短暂性速读为特征的时代价值观影响之下的文学创作,并未涉及文学本体、文学精神的认识问题。它抹杀了文学启蒙性和现实性的实践品格,同时也钝化甚至消弭了文学思想性的锋刃,使文学成为只是充斥着技巧和形式而没有灵魂和生命力的躯壳。这些文本中充溢着大量同我们生活存在着直接且紧密关联的现实经验。它们在技术层面是合格的,内容写得也不错,“但问题在于,所有这些内容聚合在一起,却也仅仅是停留在经验的表象层面上,文本依然无法触及到那些更高的精神关切、难以触及到这个时代在本质上面临的症候和难题”。(9)我们应提防和摒弃这种文学创作观,呼吁思想精深的文学精品。相较于传统现实主义,当代现实主义发生了重大变革,实现了当代转型,由宏观把握现实生活转向平凡的、非典型的“微写实”叙事。在表现方式上,呈现出由单一典型向多元开放转化的趋势。今天重申现实主义,就是要使其创作内化为展现文学广博与深邃思想的历程,突破作家有限经验的书写,给读者带来精神力量的穿透力。这种新的现实主义写作依然包蕴着作家对理想和美的传统的审美自觉,通过博采现代主义的优长,使其更具文学的质感。在朗吉弩斯看来,这样的文学作品突出地表现在“具有庄严伟大的思想、强烈深厚的热情、符合修辞格的藻饰、高尚的措辞和把前四者联系为一个有机整体的庄严宏伟的结构”。(10)新时代隐隐期待这样一种小说,既有文学思想性的锋刃,又能在时代里闯荡。思想精深基于对广阔社会生活场景的严肃思考和深刻观察,“一个崇高的思想,如果在恰到好处的场合提出,就会以闪电般的光彩照彻整个问题,而在刹那之间显出雄辩家的全部威力”。(11)作家的创作并非一个单向封闭的过程,而是给人以审美享受的同时达到理性的启蒙教化功用,是作家与读者互动交流的过程。正因为思想性的存在,读者阅读成为一个积极、能动的过程。在笔者看来,陈忠实的作品之所以能获得巨大成功,并产生令人信服的真实性,就在于“作者在写实的同时也反映出了一定的深层精神追求,是写实与精神思想内涵的结合。作家没有偏向一方,而是通过农村生活反映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社会矛盾冲突,具有很强的现实性”。(12)作为陈忠实现实主义艺术创作的巅峰,《白鹿原》通过对白鹿两大家族祖孙三代跨越半个多世纪现实生活的全景展现和生存境遇的深刻洞察,力图在平凡生活中塑造人性的复杂与光辉。小说回避浅表化、娱乐化、感官化的描写,深入历史和人性的纵深处碰触时代脉搏,展现时代风貌,勾勒出历史发展洪流中具体人物难以臆测的命运走向,既表现出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独特传统,又彰显了当代中国文学在刻画人物内心与生活苦乐时的丰富性和深邃性。陈忠实用审美理想与真情实感观照现实生活中的苦难和悲剧,从而实现民族精神的重构和生命意义的探寻。
    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与发展强调作品风格的独特性与多样化,因而一定要抵御创作经验的同质化倾向。文学吸引读者在于内容的新颖和惊奇,作家应在碎片化的日常经验中追求特殊性的经验,而非习惯性地依赖互联网上的新闻报道或电影电视获取写作材料进行拼贴式改写。作家对它们的思考愈是经久与深沉,它们所唤起的那种愈来愈强的新颖和惊奇便会充溢读者的心灵,如此反复,文学才能不断迈向新的高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作家在面对充满活力而又无比丰富的新鲜经验时,必须意识到其中很大一部分生活经验其实并没有被当前的文学创作充分捕捉,进而展现我国在迅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中的人民生活和时代变迁。如若作家要把同一种元素奉献给读者,不妨结合时代语境与本土现实以不同的组合方式提供,而不至于有相似雷同之感。当一样事物,始终没有在文学的意义上获得合法席位,那么它就还没有真正进入我们时代的审美记忆。因此,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就是面对生活发言,要有源于现实的理想信念,它显然不能等同于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苦难、死亡、幸福或完满,但它也不能完全脱离日常生活而存在。在一定意义上,它是对社会历史或现实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件的哲学概括与意义提升,以及隐匿于其下的人们的思想、情感和精神图景,是社会现实和内在现实以及个人经验的巧妙融合。文学评论家白烨将《平凡的世界》常销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归结为“采用了直面社会现实和人们心理现实的现实主义艺术手法,并把种种技巧化合于日常生活的自然叙事,令人读来如同进入生活本身,亲切自然,没有间隔感与距离感”。(13)路遥基于个人的生命体验,以孙少安和孙少平两兄弟为核心,通过对改革开放前后中国城乡社会各阶层人物平凡而别样故事的叙写,融入现实主义的审美原则,注重人物丰富内心世界的刻画,以其特有的视角与方式介入类型多元的现实。
    如果对现实主义文学创作进行更深入的考察,则体现在典型人物的塑造上。“典型人物所达到的高度,就是文艺作品的高度,也是时代的艺术高度。只有创作出典型人物,文艺作品才能有吸引力、感染力、生命力。”(14)习近平总书记这一关于典型人物的精准表述,可谓是对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思想的概括性表达。
    从事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作家,有异于他们的前辈与前作,是经受过严格训练并深谙专业知识的全新一代作家。精湛的艺术处理和广博的辅助知识提升了作家的基本素养。
    由于文学是一种价值判断,作家在进行文学创作,归纳事实,得出结论时,都有自己经历与积累的参与。然而他们处在一个文化趣味多元化、审美趣味差异化的时代,分工细化与价值多元造就了每个人对内心微小感与普通感的崇尚与体认,致使当下现实主义小说几乎放弃了对典型人物的迷恋,不再孜孜不倦地去塑造典型人物。
    在鲁枢元看来,文学“是经过作家心灵折射的社会生活,是灌注了作家生命气息的社会生活”。(15)它是由作家的社会生活与日常经验经过深度加工转化而来的独特方式。作家若没有调动多年的生活储备和创作经验,小说中的人物场景就没有生机,无法建构。
    现实主义的文学创作需将创作目光投向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打开生活的触角,感受广大人民的情感,慢慢打磨,把小说中每个人物都视为主要人物来创作,塑造具有时代性、民族性特色的人物。
    自然与社会,历史与现实,江山社稷的宏大叙事,平民百姓的多彩人生,各式题材通过作家诉诸笔端,成为大千世界和社会人生巨大而完整的投影,文学方能直抵时代的思想核心与历史深处,具有终极价值的关怀。
    三、现实主义创作中传统经验与世界视野的融通
    伴随中国文化自信的逐步增强,在立足本国优秀传统文学经验的基础上打通与外国文学的联系,并进行本土化的独特创造,促进中国文学与外国文学之间的学习互鉴与会通创新,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创作走向成熟、走向世界的一种标志。中国作家将西方创作手法融入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形成现实主义本土化的新形态。“无根的西方语言技巧在中国现实内涵中而获得‘写实’根基而表现出具有较高艺术价值的现实主义艺术”。(16)在新问题和新现实层出叠见的当代社会中,如何在尊重世界文化多样性和复杂性的基础上,将传统与世界的双重视野更好地衔接并超越文明的隔阂与冲突,利用他者的世界思索我们所处的世界,业已成为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新时代语境下所面临的考验。中外文学经验的互鉴融通与中外文学视野的有机融合是指导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与国际传播的基础。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既要在继承和弘扬中外优秀文学经典中探寻共通的价值理念,又要站在全人类的高度进行新时代的独特创造,为世界贡献中国特有的故事和形象。显然,作家们既要认真审视本国文学传统之经验,外国文学创作之优长,又要依据当代现实主义文学发展之特点和中国时代生活发展之进程,在开阔眼界中持续拓展思路。当然,这也绝非简单地回归传统,也非直接地模仿西方,而是在传统视角与世界视野的有效引入与反向溯源中,联结中国文学创作的时代使命与世界文学发展的历史潮流,在大格局、大视野和对人类命运与前途的深切关注中思考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基本属性、知识构成和演进规律,在此基础上,新时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才有可能在未来打造出一条通往大繁荣与大突破的通途,既能包罗多种思想和艺术风格,又善于把它们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显现出一种兼容并蓄的艺术特质。
    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应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学和思想文化科学理性的认识,需要作家不断增强对其生命力与创造力的理解,并结合现实的变化与较高的站位,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表现形式,创作出生动展现中华传统艺术与美学风范的优秀作品。以此滋养当代国人的精神世界,获得审美品位和人性道德的提升。中国文学传统历史悠久且意蕴丰富,对这些传统经验的当代阐释与重构,并反过来使其融入作家的创作思考中,是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基本方向。
    若要写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实主义文学,就得将目光投向本土文学传统中文学创作的独特创作实践与美学经验,从而为文学创作提供经验支持与创新动力,否则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版图上只能是二流的。
    易言之,作家需要将中国文学传统中的美学经验和创作观念以最符合现实生活的再现方式,更具广度与深度地融入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之中,把中华民族一直以来对美的追求与当代国人对美的讲究结合起来,让中国优秀传统文学的价值在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中得以弘扬。与此同时,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要创造出同现有内容迥异的艺术内容,以及看上去新颖又异质的表现形式与技巧方法。文学创作的本质就是要求作家将某种程度的创新贯穿于创作过程的始终,“若要创造世界文明的新我,必须沟通世界各大文明体系的历史与现实,形成相互对话、共同进步的状态”。(17)在创化本民族传统文学精髓的同时融会外国多元异质要素,并最终呈现为我们今天的文学高地与文化繁荣的基石。
    故而,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必须在世界格局中关切社会变迁与时代进程,而非一直沿袭旧有的形式风格,使文学渐趋失去生命力和边缘化。
    20世纪80年代,众多外国文学的翻译作品涌入国内,对作家的文学创作形成了持久性影响,并产生了依赖性和模仿热潮。
    当代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与演变是在一种多源并流的思想视野中力图走向独立发展道路的艰难历史进程。
    然而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不能完全模仿西方文学的范例,简单模仿和套用反而会遮蔽在本土接受语境的巨大变迁中探求自身艺术风格的价值蜕变。所以,就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与建设而言,外国文学的传统和方法无不在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过程中发挥作用。这种底色和框架为我们建构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及其未来向度提供了不容忽视的观念指引。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它将在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与中国当前现实相结合的过程中形成中国特有的创作风格与文本形态。
    显然,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怎样有效吸收外国文学的合理元素并走出这种依附性关系,既能克服不服水土的错位效应,又不显得牵强生硬而展现出互动促生的活性状态。这主要依凭作家长年累月的经验体悟以及中国作家们在疯狂“补课”后进行的形式创新。作品的丰富意蕴在中外文学优秀传统的动态生成中达成某种独特张力效果。正如贾平凹在谈及柳青的《创业史》写作时说:“《创业史》的叙述结构、叙述方式、叙述语言就受到他阅读的国外作品的影响。他在文学上的大视野,学识上的多吸收多储备,保证了《创业史》的高水准”。(18)该小说与特定时代的社会现实和政治理想紧密相连,成为读者情感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葛亮也凭借从小在家庭中接受中国文学与外国文学的阅读训练,建立起了他小说创作的格局感和审美表达。长篇小说《朱雀》的主人公许廷迈是个自小在英国长大的苏格兰华裔,他因一次学校与国外高校学生的交换计划回到家乡南京。葛亮借这个异乡人的眼睛把南京置于更大的世界视野中去重新审视。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是中国实践与西方经验互动形成的现实内涵,这一兼容并蓄的写实内容构建了某种新的现实,具有深厚的审美价值与社会意义。
    古今中外那些经典的现实主义作品之所以成为被人不断回味的经典,在很大程度上无不与其对不同背景下发生的不断变化的现实和不断调整的概念与方法的展示紧密相关。如果把中国和西方的文学传统重新全盘接受,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文学传统一定要置于新的现代的社会现实之中重新认知和合理转化,使其跟上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步伐,才能有效应对未来的挑战与考验。因此在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中,不难发现对深刻的古典文学传统的赓续与承继和对世界文学的借鉴与综合,既有内生性还有输入性。莫言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得到世界的认可,归功于其小说的创作观念、创作风格、创作手法和文化表达既有中国特色,也有世界视野。所谓小说领域的创新,在他看来,基本上是承续本国文学传统与借鉴西方小说技术及其他艺术门类的混合产物。
    互鉴融通的广阔视野一方面可使我们反思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某些僵化的思维定式以及同质化的创作倾向,并试图通过沟通与交流展开对中外文学的解读、批判与吸收。另一方面,中国对自身创作问题的思考探求也可为世界文学提供创作资源与思想启迪,从而创作出一批既符合中国当下现实发展的需要又能抵达对人类现实境遇普遍观照的作品。
    这正是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所必须面对的时代命题和追求的艺术境界。譬如,徐则臣在《耶路撒冷》和《王城如海》的写作中采用了“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式复调和布洛赫式复调的综合与融通”的“复调”结构,这源于他“超越传统的故事形态和小说边界的需要”。外国文学及其理论不但对他的小说创作有直接影响,更促使他对写作关键问题的思考找到了世界文学的坐标。正是基于这种自觉和自信,“徐则臣有了超越中国文学传统的‘故事(小说)观’的现代性诉求,有了创造具有‘世界意义’的文学作品的强烈意愿和实践”。(19)虽然中国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这一发展路径对西方文学的影响从整体上比起西方文学对中国文学的影响要弱小得多,但这也恰恰说明在今天高水平对外开放和全球化语境中当代中国文学创作的使命担当,以及为全人类文明贡献自身力量所做的切实努力。
    四、现实主义创作的未来面向及其可能
    伴随大众文化的勃兴与消费主义的风行,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形态受到新技术浪潮的冲击而发生激变。人们对于文学活动经验的通晓渐趋取得愈益丰富的内涵,从而拓展了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新路径、新向度和新空间,与互联网、高科技和新媒体等新媒介形态的深度融合是大势所趋。相对于传统媒体,新媒体主要是指“以数字技术为基础,以网络为载体,以互动传播为特点,能够涵盖所有人际间的信息传播媒介。……新媒体依赖数字、网络的技术支持,通过与电脑、手机、数字电视机等终端相联结的以互联网为核心的网络渠道,完成信息的传播与服务”。(20)毋庸置疑,互联网技术的日趋发展与成熟在推动传统媒介经历了多重演变与转型之后,给我们带来了基于互联网+,以多元化、个性化、可持续等为特征,能够更好实现信息与用户需求相匹配的新媒体时代。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恰恰构成了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新更为宽广的文学创作实践和文学经验现实。因此,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不应局限于传统以文学作品为核心的创作,而应涵括新时代语境下近乎所有蕴含文学性意味的文学实践及其成果。这也就意味着作家既要观照当下鲜活的文学现实,又要将目光延伸至未来。新时代现实主义的文学表达从创作主体、创作对象、创作文体、创作方法到文学的传播及接受方式、文学的社会影响力、文学的存在样态等诸多方面都须与新媒体语境中的文学现实相匹配。然而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难以用一种明显的形式赢得自身发展的合法性。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源于新话语、新体裁、新形式等落后于文学实践与读者期待的挑战,另一方面是其现实品格的具体化体现,文学那种宏阔视野的史诗性叙事被碎片化、数字化、局部的感受所遮蔽,向读者传达出这一时代的共同经验就显得力所不及。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实主义文学已无所作为,作家须根据时代发展调适自身的创作理念,任何来自层出不穷的新现实、语言探索、形式创新的挑战,终将转化为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新性发展的基本动力,重建人们对现有世界运行法则及其未来发展的总体性认知和理解。2019年,根据刘慈欣同名小说改编的《流浪地球》成功开启“中国科幻电影元年”,其成功得益于结合诗性文学语言和丰富技术细节的原著小说,以及在影视化改编中辅以精湛的数字制作技术。作为前传的《流浪地球2》将人类命运共同体情感和中国人自己的家园理念融入观赏性很高的影片之中,聚焦在太阳危机来临前人类如何开启流浪地球计划,为人类面对全球性灾难时贡献着中国特有的智慧与方案。同时影片运用震撼的视效和高科技赋能给观众带来真切的沉浸式体验,与观众在情感与审美方面引发共鸣。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相当大的一部分现实生活都不是在眼下能够概括得了的,它呈现为潜在的、尚未表达出的未来思想。“如果没有对未来远景的想象没有对生活应该怎样的理解,那么无论是对丑恶的现实进行批判,还是指出现实生活前进的方向,都是不可能的”。(21)新时代现实的诸种构成要素,在时代潮流融汇激荡带来的巨大变革之中,正在加速地断裂与重组、消逝与新生。(22)现实主义文学一方面批判和否弃当前无可疗救的现实,另一方面也与现实一道走向未来。
    随着新媒体和人工智能在全球范围的勃兴,这场宏阔深刻的技术变革孵化并催生出新型文艺形态的嬗变。我们最需要思考的是,在以史为鉴的同时,如何找到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有效参照系、关键切入点及崭新价值尺度,充分发挥新媒体和人工智能带来的文学想象力、感受力和塑造力。
    新的技术手段和呈现方式延展了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视野和路径,将现有文化资源和精神积淀与形态万千的现代科技文明成果经过创造性转化融入我们的文学表达,为我们全景展现出未来现实主义文学的无限空间。
    因而在主流文学想象力匮乏的当下,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要有信心与决心在科技创新和虚拟技术的时代浪潮中奋勇向前,力图将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全方位纳入自己营建的文学世界。
    刘慈欣的《三体》、陈楸帆的《荒潮》、李宏伟的《国王与抒情诗》、王晋康的“活着三部曲”(《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宇宙晶卵》)、张文武的《未来星球2049》等,都属于近年来顺势而生的优秀范本。
    近年来出现的元宇宙概念为科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真实世界以外构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陈楸帆看来,“科幻用开放性的现实主义,为想象力提供了一个窗口,去书写主流文学中没有书写的现实”,(23)赋予其新的思想内涵与意义提升。作为“近未来科幻的巅峰之作”(刘慈欣语),《荒潮》将故事发生地设定在一座被全球化浪潮遗弃的垃圾之岛——“硅屿”,讲述了当地人在面对科技进步和经济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机遇与挑战时所处的真实生存境遇。小说以电子垃圾回收产业为切入点,基于艺术意识与科幻色彩的双重规约,展开对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种种问题与矛盾的反思以及对未来世界的可能性想象。陈楸帆借助科幻文学的形式将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与未来社会的想象力审美有机融合,在漫无边际的想象和虚构中注入大量写实的情节对现实进行再现与批判,处处彰显着国际视野与未来视野。
    优秀作品的不断涌现既使得中国科幻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和美学旨趣能够有效传播和艺术化展现,也为中国科幻现实主义的创作进程和类型拓展带来了信心和保障。
    人工智能革命和数字化时代的来临不仅推进了中国社会的急剧发展与深刻变革,也唤醒了整个社会文学生产力的解放。新技术在改变了传统纸媒文学的社会语境和文学语境的同时,现实主义文学也应突破人文书写之囿限,与技术发展在新的维度上实现渗透融合,开辟崭新的文学表现形式。这一方面预示了一种文学创作全新形式的到来,另一方面也凸显出文学尚未找到一套有效应对这种新形式的策略。当今世界的高度技术化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同样也正在改变和新创文学的生产、消费与阅读方式。技术几乎已经延伸到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对整个文学生态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人工智能的兴起,为人文生活带来了巨大的、颠覆性的挑战。改变是整体性的,既昭昭可见,又渗透微细。生活、感受、期待、交往的方式,甚至生产、理解和表述自身的方式都发生了巨变。”(24)文学作品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现实生活与虚拟世界的有机结合可以更好地描摹现实,达到更高层次上的现实回归。以科技为背景的现实显然就成为当前时代现实主义文学的典型特征。科幻现实主义、未来现实主义以及科技现实主义的兴起皆是这些新文体样态的表现。然而,从文学生产角度着眼,新技术对于当前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却是一个正在形成、尚待把握的过程。作家应把握不断涌现的新话题,依据它对人类想象的开发,将其上升为谋篇布局和语言叙述的意识和能力,在科技化与文学性之间探寻一种必要的平衡,为我们重构文学和现实之间的联系提供新的思路。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需对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与技术的新变所引发的文学伦理、文学观念、文学功能、文学审美等方面的问题有着更多的自觉。文学与技术也唯有在不断调整更新与协同共进中,才能走向更高的形式。
    新时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与时代精神交融汇聚,在承继多民族文学传统的同时,扮演着记录时代发展和社会转型的重要角色,对当代文学创作发挥着重要的指引作用。描绘现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它需要一个契机被释放,而作家的经验体悟与想象虚构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因此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应植根于对现实的想象性虚构与批判性重建,以艺术的形式不断去改善和提升作品,以科学的先进的创作理念代替狭隘的传统的价值观念,最大限度地汲取其他文学创作路径的优长。如此这般,新时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才有可能在思想精深、视野融通与未来向度三方面的互动中勾画出新时代的文学抛物线,才有可能最终迈向新时代的文学高峰。这恰恰也是今天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仍然值得我们重视的魅力所在。
    注释:
    (1)杨雷:《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写实”品格及其价值思考》,《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
    (2)〔美〕勒内·韦勒克:《批评的诸种概念》,第237页,罗钢、王馨钵、杨德友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3)〔法〕罗杰·加洛蒂:《论无边的现实主义》,第172页,吴岳添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
    (4)张江、吴义勤等:《现实主义的坚守和发展》,《人民日报》2016年2月5日。
    (5)刘勰:《文心雕龙》,第511页,王志彬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
    (6)王雅华:《西方文学中现实主义的含义及其嬗变》,《国外文学》2018年第1期。
    (7)刘琼:《重建文学写作的有效性》,《南方文坛》2018年第2期。
    (8)杨雷:《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写实”品格及其价值思考》,《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
    (9)张柠、李壮等:《“经验堆砌”与“精神疲软”:当下小说写作的一种症候——“文学创造与现实生活”系列讨论之四》,《小说评论》2018年第6期。
    (10)朱立元:《美学》,第190页,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11)高建平、丁国旗主编:《西方文论经典》第1卷,第410页,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4。
    (12)韩伟:《多元情结的凝聚与现实主义的生命力——陈忠实中篇小说论》,《兰州学刊》2018年第12期。
    (13)白烨:《〈平凡的世界〉何以常销不衰》,《文艺报》2018年12月14日。
    (14)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第1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15)鲁枢元:《用心理学眼光看文学》,《文学评论》1985年第4期。
    (16)杨雷:《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写实”品格及其价值思考》,《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
    (17)郝雨:《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观照文学创作》,《光明日报》2019年1月2日。
    (18)张江、贾平凹等:《柳青的意义》,《人民日报》2015年8月14日。
    (19)江飞:《〈耶路撒冷〉:重建精神信仰的“冒犯”之书》,《文学评论》2016年第3期。
    (20)吴俊:《新媒体语境与“文学史的终结”——兼谈文学批评的现实困难》,《文艺研究》2016年第6期。
    (21)李松睿:《吞噬一切的怪兽或劳动者——关于现实主义的思考之一》,《小说评论》2020年第1期。
    (22)李德南:《加前缀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选刊》2018年第6期。
    (23)陈楸帆:《对“科幻现实主义”的再思考》,《名作欣赏》2013年第28期。
    (24)丁耘、罗岗等:《如何把握我们这个复杂的时代》,《读书》2017年第5期。
    本文刊发于《当代作家评论》2023年第4期
    作者简介
    唐圆鑫,文学博士,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讲师。韩学恒,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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