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学网-学术论文、书评、读后感、读书笔记、读书名言、读书文摘!

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当前位置: 首页 > 评论 > 作品评论 >

《复眼的世界》:探寻一种“复眼诗学”

http://www.newdu.com 2023-07-17 中国艺术报 陈培浩 参加讨论

    

人类的“看”不仅是一个生理现象,有时人往往只能看见他想看见、可以看见的东西。从观看到“成像”,既是视觉生理学现象,也是文化现象、哲学现象,诗人耿相新则试图将它变成一个诗学现象。无疑,耿相新是深思过“看”的。他比较了蜜蜂、蜻蜓的复眼与人类单眼的区别:“每一只复眼的小眼都是一个独立的感光体、视觉器官和成像点,这些成千上万只小眼的成像点共同拼合成一幅完整的图像。”“与人类的单透镜眼相比,它的影像解析度偏低,人类比昆虫更能看清物体,甚至本质。”这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比较,耿相新将诗集命名为《复眼的世界》,意味着在诗学上他并不认为复眼低于人眼。“复眼的世界”表明了诗人的某种自谦:敏感的心灵中有成千上万的成像点,但可能解析度偏低,未必能抵达本质。事实却并非如此,耿相新“复眼的世界”伴随着一种“复眼的诗学”,既拥有丰富的成像点,又能在诗化的想象中生成更内在的精神影像。
    人类的观看是有局限性的,总难免囿于眼前的事物。人类的认识活动一直在跟这种观看的“单眼性”作斗争。所谓举一反三,乃是将认识从一个对象扩展到多个对象;所谓一叶知秋,是从一信息而遥判它信息;所谓窥一孔而知全豹是将认识从局部扩展到总体。中国古人很早就认识到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就是意识到表象的纷繁驳杂中并未停驻着真正的本质。某种意义上,哲学和诗都是对世界本质的把握方式。不同在于,哲学充满探寻世界深层规律的冲动,由纷纭的表象探入世界的本质。好的诗歌跟好的哲学一样,都是从表象通往本质。只是,诗歌并未预设本质高于表象的标准,诗的工作在于,它必须找到一个角度、窗口或瞭望台,在纷繁万象中指示出一条小径,循此而往,别开生面、别有洞天。因此,诗是对大象无形的具象化。
    耿相新有冥思时空的爱好,冥思时空便超越了单一的时空,诗歌也便拥有了某种“复眼性”——一种由一及多,由此在而及于历史,用历史、文化思维为某个空间进行诗意拓疆的能力。以《山海经·天梯》为代表,可以想象,这是爬某一段天梯所感。这样的经历未必有多特别,多次登顶珠峰未必就能成就一首好诗。关键还在于诗人思维中的诗意爆破能力——诗人思维内嵌的神话、文化、历史视野撑破眼前之景的边界和限度,重构起崭新的精神图景的能力。
    诗中,“一截郁郁葱葱的生命,曾经/目送一代又一代的化石”,这里出现了“郁郁葱葱的生命”与“一代又一代的化石”之间的对峙和张力。郁郁葱葱,那是尚在傲放的生命;化石,那是生命的遗址和陈迹。这两行诗,在生命与化石之间,横亘着横无际涯的时间。时间的一端是郁郁葱葱、灿烂盛开、璀璨升空,时间的另一端则是凋零枯萎、英雄谢幕和巨浪远逝。有趣的是,诗人感慨的不是郁郁葱葱的生命变成化石,而是“目送一代又一代的化石”,体现的就不是一般性的时间之悲,而是站在生命伟力一端对时间这个永恒回收站的抵抗。站在化石立场看,生命必将逝去,这是客观的立场;但站在生命一端目送化石,这才是人的立场、诗的立场。
    “它以孤独的千仞万仞的坚韧不拔向上/扔下千万亿的红尘杂念,向天空跋涉。”《山海经·天梯》将攀天梯、战天险这一行为普遍化,铭刻了强烈的主体生命意志,暗示了人作为脆弱的、有限的生命体如何在万古的时间荒寒中自立自证的秘密。这里,耿相新之所以能将人攀天梯这一行为象征化,获得整个人类在孤独中向天空跋涉的普遍性内涵,原因在于,诗人以其独特的幻视能力将天梯的空间置于历史和文化的“复眼”视野中,化小为大,化具体为普遍。
    “它是盘古的胡须,它饱餐羿时代的/光线,与十个太阳的光博弈,吐出/灌溉翅膀舞动的氧气,养育甲壳虫/它伫立在雷公的脚印湖畔。雷公行走于/大地,留下巨大的记忆般的痕迹/勾起华胥国的少女的春心荡漾的好奇。”只有在宏阔的历史、文化和神话视景中,才能将天梯喻为“盘古的胡须”。这里不由令人想起海子的名篇《亚洲铜》:“亚洲铜,亚洲铜/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海子为亚洲土地创造出“亚洲铜”意象,这是化大为小;他将沙滩上的白鸽视为屈原遗落的白鞋子,让历史和文化照进了现实,是神来之笔;“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依然是化大为小。土地、河流、历史都获得了具体的形象,为至大无形造型立心,此之谓诗。《山海经·天梯》与《亚洲铜》无疑有异曲同工之妙。
    耿相新有浓厚的时间情结。他感慨“时间的风,吹皱你/脸上的皱纹”(《切片》),这并不稀奇,感慨时光催人老的诗篇自古多有。耿相新的时间想象善于并置、重构过去、现在和未来,从而引起我们关于时间和生命的思索:“想象,一条来自晚清的铁路/枕木,石子,钢轨上/蹦跶着,两只时尚的后现代的啄木鸟/它们不断地回望,自己的影子。”晚清铁路的枕木和铁轨,那是时间穿过留下的遗迹。诗人让两只啄木鸟蹦跶于这截旧时铁轨上,线性的时间被掰弯了,不同维度的时间在此相遇。物理时间固然一往无前,但文化时间凝固脱落下的部分,仍在供人凭吊和想象过往。《切片》蕴含着这样的命题,即如何在现在与过去、后现代与前现代之间建立可交往性的问题。更进一步,则是如何站在未来眺望现在的问题。所以,诗人感慨:“我们像被未来遗忘的曾经的存在/在现在的呼吸里,呼吸无感的虚无。”再一次,耿相新展示他诗学的“复眼”,他用未来之眼来观照现在,在未来的视景中,绝大部分现在都会被遗忘。于是我们看到这首诗,在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舞台上,上演着生命存在如何抵抗遗忘的剧目。诗中,铁轨、河流、玄鸟都是时间性意象,它们从商朝大地,穿过晚清历史而来,它们或伸向地平线,或流向天空……人,这迎风摇曳的风筝,如何存在于遗忘的惯性和时间的荒寒中?答案可能是“与河流并肩/寻找原始的意义和枯萎的价值”。我们于是发现,耿相新的时间情结不是一般性地感慨逝者如斯夫,他以未来之眼回望现在和过去,将现代性的时间悖论提炼为存在论的意义追问。这是发人深思的。
    和大部分学者诗人一样,耿相新的诗善思。丰富的知识储备使他的诗既有思接千载的轻盈,又有开阔的历史和文化视野。在耿相新诗歌的“复眼”中,有一只是属于爱的。《复眼的世界》中,有不少关于爱的诗歌,如《安的种子》:“每天,我看到或想象/地平线与天空搏斗/如我和你,在亲吻中疏离/直到沉默于大地,一种回归/消失。飞升的话题不再是忌讳/像一滴,一滴泪,渐密,似雨/我们用双肩扛起,疾病/日子在五彩缤纷的药品中发酵/每天,我们种下安的种子,每天。”这是一首境界阔大的爱之诗,两个人的爱被置于天地之间。作为善思的诗人,耿相新当然明白任何爱都无法脱离于时空的限度,无法超越生命逐渐衰老的事实。爱诞生于地平线与天空的搏斗中,终归于沉默的大地。爱是生命中的感性部分,对于历史而言,个体之爱常常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只有极少数的爱才能获得介入历史、影响历史的机会,绝大部分的爱只存在于个体生命领域中。耿相新思维的独特在于,他明白爱是个体性的,却不愿把爱仅置于儿女情长的个体视域中。他把爱放在天地间,放在时间里,如何爱,就获得了如何活的存在论意味。爱是生命中闪闪发光的部分,对爱之瞬间的记录,便是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和记录。诗中,爱的存在扛起了疾病和死亡,生命便因此种下了“安的种子”。
    回到文章开头提出的问题,“看”不仅是一个生理问题,也是一个文化问题和哲学问题。文化塑造了一个人观看世界的目光,我们在文化的规定性中去看,我们观看被允许看到的东西。但是对诗人而言,不能安于文化的规定性来“看”,而应该创造新的观看之道,让更丰富、驳杂、辽阔和幽微的东西进入诗中。在此意义上,诗是重新发明观看世界的装置。诗学的“复眼”,必须兼具动物复眼的多成像点和人类“单眼”高解析度的特点。“复眼”不仅在于经验的杂多,也在视角的多元和理解的深透。耿相新的“复眼”诗学,正是将历史、文化、哲思的视野融入个体的生命经验之中,从而为个体经验创造深度,也赋予哲思思索以感性品质。
    (作者系福建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代汉诗研究中心副主任)
(责任编辑:admin)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评论
批评
访谈
名家与书
读书指南
文艺
文坛轶事
文化万象
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