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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诱导读者追随的小说总是喜欢直截了当地抛出“骨头”，在这一点上，朱朝敏的《米兰的雨和雾》采取了不做热身运动，直接起跳的写法。小说以家庭风波开启故事，骆先生和“我”的夫妻关系因为孩子的流产面临着微妙的动荡，接近年关，极为亲近的小姨却不肯回家团圆，让原本顺理成章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悬念和不确定性。小姨年逾六十，是讲究礼数和深受风俗洗礼的孤岛农妇，视团年为重要的仪式，今年却坚持在医院作护理工挣钱，并表达出要去米兰的宏愿。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落差感反日常的“事件”，也让小说蓄满了势能。“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和说服小姨的信念，进入了时间深处的故事。 小说由此展开了两条故事路径。一条是类似悬疑剧的路径，“我”在寻根究底好奇心和偶然因素的推动下，走进医院，寻找小姨去米兰的原因。“米兰，意大利的城市，时尚之城，艺术之城，我知道，但是它究竟是如何的城市，又如何吸引了小姨，我一无所知。”去医院探望小姨并寻求答案的过程中，骆先生遇到了多年前病休一年、生活令其充满疑问的学生姚长江，他和小姨有着同样去米兰的奋斗目标。偶然的相遇和种种巧合让故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夫妻二人的疑问在同一个场所相遇，于是两个人都显现出“侦探”型人格。沿着既有的线索，他们不期然走进了当代中国社会生活中重要的历史阶段，上山下乡中的女知青与本地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与所受到的启蒙，险恶的社会环境与女性的悲剧命运，其中还有创伤与赎罪，女性的成长与坚韧，真相的沉默与掩盖的隐痛。这一部分是小说的主体环节和故事核心，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几十年来中国文学中叙事的母题，也可以看到当下社会生活中的热点在其中的映现。归结到一点，即是在当下生活的偶然与巧合中，陡然打开了历史的深渊，揭开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隐痛。在通往真相的路上，串联起加害人、无辜者、无意伤害者、旁观者们和当局者们的背影。故事坚硬的内核是通过他人陈述来表达的，沉重的当事人是姚长江这样不愿揭开伤疤的青年，或者是他人口述中的隐形人“沈蓓蕾”，创伤的中心从来没有真正现身，这是小说留下的巨大空间和真正的秘密。 小说还有一条自我探寻的路径，在沉重的“大事故”之外，是“我”与骆先生之间小家庭的故事。“我”在与小姨聊天，打探其个人往事和秘密的过程中，也袒露了个人生活中的秘密。骆先生与“我”感情上曾经出现过问题，一个沉迷工作，一个需要情感慰藉，两个人年深日久的感情隔阂，潜踪匿迹迎来目前的情感困境。骆先生回忆与姚长江的师生接触过程中，由于自己没有足够的细心和尽责，留下了一些遗憾，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间接导致了姚长江后续命运的落差。在追求探明他人的故事中，隐含着的是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悟，这一部分可以看作关于时间的小说，在时间的流逝中，在其他人生的映照中，一对夫妻重新理解了充满秘密、爱、责任和慈悲的复杂人生意味。多米诺骨牌效应也好，潘多拉的盒子也好，世界就是这样看似平静，实际上只要一个随时裂开的缝隙，都能发现内部的沟壑和我们不忍直视的真相。卡尔维诺曾经谈到过一个意象，一个人在画廊里看一幅城市风景画，这幅画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把这个画廊和观众都包括进去了。“我”和骆先生在观看别人的时候，包括读者在阅读这篇小说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都被历史故事给挟裹进去了。相对于第一部分的沉重来说，这个部分是轻盈和写意的，相对于第一部分的外在世界，它是内心取向的，必不可少的，因为它带着附近的温度。 朱朝敏的《米兰的雨和雾》创造了一个中国语境中不对称的美梦和异国想象，米兰是一个空洞而美好的梦想之地，姚长江和赵玲珑都把它当作心心念念之地。它又是颇具实体感觉的空间，它的雨和雾毕竟飘洒在沈蓓蕾的真实生活之中。美梦的总体框架，承载的却是历史和现实的不堪之处，小说的力量恰恰在于这种落差，就像炸开一个世界那种冲击力，虽然它很大程度上是发生在人心中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