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思路源于飞氘老师主办的2021清华大学“科幻嘉年华”青年作家工作坊。原稿件讲了另一个故事。我刚结束博士论文和非虚构文章的写作期,新故事写了四万多字,还是写得不清晰。工作坊主要是内部讨论,几乎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参与的科幻作者、学者和编辑老师们提了不少修改意见。韩松老师长久来一直给后辈无私的鼓励和建议。科幻同辈人也各有各的思考维度,没有被同构。我2018年以后的小说,几乎都经历过某飞禽类科幻写作小组的阅读和建议。他们的观点有时相左,我的想法也不一定能与他们达成妥协,因而针对一篇小说的建议,我往往需要更多时间来消化,最终反映到另外一篇小说里。所以我很幸运,有机会用更多作品以言谢。 提交工作坊的原稿件处理了两个问题,一是新时代人类的容面与颅相,二是如何用一种新的论文媒介,去分析新时代的新现象。前者讲内容,后者讲形式。二者互相指涉,用一个中篇去讲,容易乱。因疫情居家,我开始动手将原稿件拆分。我边写边思考文字对于世界的表达力,导致新稿几乎脱离了原稿的框架。最近几年时代加速推进,2022年更快,我的思路也跟着变。我庆幸交稿时比较干脆,如果再拖一拖,结尾就要换个写法了。 我比较认同科幻是一种“点子”文学,科幻审美需要漂亮的脑洞,只是科幻不止步于脑洞,它能够在文学的范围内,对它所提出的问题进行严谨与严肃的推演(或推想,speculative fiction)。这时科幻就变得有些像学术写作。 人们说图像时代让信息碎片化,让情绪表面化,让思维变得浅薄。不过,自电影诞生,论文电影(essay film)便在法国应运而生。英国交流时,同班博士生有一半做的实践加理论方向,即毕业时同时提交文字论文与论文电影,二者相关,互相论证。很明显,图像与影像也可以富有逻辑,参与论证,同文字相互关联,进行复杂性与系统性的表达。问题还是在人。只是图文互嵌需要丰富的叙事技巧。图与文的世界则泾渭分明。漫画作为图像小说,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较晚才成为严肃创作的讨论对象。电子游戏争议更大。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来得快,先锋创作者已上到另一个台阶。作为各种意义上的文字工作者,我希望给自己寻求沟通与对话的通路。 《记一次对五感论文的编审》讲的是论文电影的进化版。编审者不再仅仅面对文字,仅通过文字想象五感,共情他人,发现世界,理解生死与命运。创作者编织直接的体验与跨学科、跨行业的论证。其结果是,编审者与创作者对于五感论证的深度与限度无法达成一致。一方面,沉浸体验干扰审读者的心智,难以在客观评估上达成共识;另一方面,文字是否真的更加抽象,更加富有逻辑,我也有所困惑。所以小说只能以开放性结尾收束。这是科幻文学和学术写作的区别。文学可以提出问题,提供关于问题的可能的解决方案,但不必须有结论。文学可以同科幻的思想实验结合,获得更为广阔的探索空间和更为深刻的自由。文学也可以通过推演,论证这样的自由。 拆分小说时,我正在重读《索拉里斯星》。上一次完整阅读是十多年前。莱姆的小说在描绘绝望与虚无的同时,总给人以安慰。这一奇妙的结合一直让我费解。这回我似乎找到了答案。莱姆通过主角写道: “我的心中一下子充满了一个信念,那就是,那两个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的人,现在已变得无穷之小,化为了尘土,但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曾经从容应对了自己遇到的所有艰难险阻。” 或许写作就像所有创作,提笔时众生平等,总有一瞬间恍然与那些勇敢的逝者同在,让人似乎逃过腐烂,得到超越自我存在的鼓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