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他人的房间》 读完《他人的房间》,肯定会想起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但是《他人的房间》又明显不同于《霍乱时期的爱情》。《霍乱时期的爱情》是把爱情和疫情紧紧地连在一起,而《他人的房间》,疫情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两性故事可有可无的壳,或者说,《他人的房间》的两性故事作为一段完整的两性叙事,无论在疫情之中还是疫情之外都是成立。而“他人的房间”才是这段两性故事所必须依托的壳。而且,此壳是一个精彩的转喻。或者说,此壳就是转喻本身。 现代语义学揭示了人类生存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所有的符码,或者所有的词汇,以及由词汇构成的表达,尤其是文学的表达,都可能或都一定会构成某种转喻。譬如经典的转喻:花(flower)转喻美丽(beauty)、玫瑰(rose)转喻浪漫(romantic)等。“他人的房间”转喻什么呢?一个刚脱离女友的郭家希与一单身女子傅曼,在因疫情半封闭的小区偶遇。由于两性天生的相互吸引,从加微信到问候,从问候到两人步入房间,从步入房间到脱衣,从脱衣到需要condom,从找到了condom到故事嘎然而止。一段两性交际的故事、一段从开始看起来有美好结局或看起来两性都需要的“一夜情”的故事,便在“他人的房间”里无疾而终。 一段铺垫得非常充足的罗曼蒂克(romantic)的故事、一段叙述得几乎没有波澜的故事、一段都市可能分分种都会发生的故事,则以男主与女主都没有准备好,而让这则罗曼蒂克的故事,发生了飘移(drift)与反转(reverse)。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状和姿态?因为这段故事,发生在“他人的房间”。 “他人的房间”即不是“我的房间”或者“我们的房间”。在现代都市里,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外来者。或者说,都不是这个城市里的主人。作为寄居者,男主是客居、女主又是客居的客居。这一情状与姿态,决定男主与女主的地位。也就是说,无论男主还是女主,尤其是女主,在这样一个“他人的房间”里,既没有安全感,更不可能有什么归属感。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两性最原始的身体行为,都会处于一种恐惧状态。恐惧疫情、恐惧城市、恐惧交际、甚至恐惧两性交际。此处、此时,“他人的房间”构成了第一次转喻:无法融入“他人的房间”。也就是说,在潜意识里,无论男主还是女主,在“他人的房间”即无主的空间里,空间里的这一个人(或两个人)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他者”(the other)。这一“他者”的定位,以及由此定位的行为,是原生的。这一原生的“他者”恐惧以及由此规定的叙事,生成第二次转喻:面对“他人的房间”,任何一个人都是“他者”。“他者”转喻,是现代都市的命定,同时更是现代人的命定。都市人的无根、无主,甚至无前景的期许,显现了或重构了都市两性交往的先锋(avant-garde)图景。 一篇看起来现实主义叙事的小说,实质却是如此的前卫(avant-garde)。小说即便到了这里,这篇小说的价值(value)也是存立的。但是这篇小说不满足于这样的先锋。小说还在继续,男主与女主的两性交往的故事也还在继续。男主与女主在“他人的房间”里没能漂亮地完成一次罗曼蒂克,却为男主与女主在“非他人的房间”(non-other's room)即在公共空间的“苏堤湖边”,完成了一次哗变: 傅曼说:“我们一起吼一个吧!”郭家希说:“好,一起吼一个!” 这一吼、这一男主与女主共同齐声的吼,转喻成作为人的自主性觉醒。男主和女主在非他人的房间即在公共空间湖边的大喊,是生活在大都市无根无主的单个人(不是复数的人,或man,或woman,而不是复数的men或者women),作为反抗“他者”的一次释放或一次证明。于此,我读到了这篇小说的另外一层价值:作为一个人,试图改变“他者”。于此,让我们来读一节小说中的叙事——在男主与女主齐声吼之后的一节文字: 两个身子靠近一步,同时猛吸一口气,同时抻直脖子,同时从嗓子里蹿出持续的凶猛的声响。这股合二为一的声音,真的憋屈又含着伤感,形成了颇有气势的声嘶力竭的吼叫。当两张嘴巴合上时,那吼叫的余音似乎还在湖面上滑行。 这一节文字的张力,不只是见证了作者叙事的能力(即平常故事里不平常的叙事),同时可以看到,这篇小说更深层次或更丰富的转喻书写本领。也就是说,这一公共空间的男主女主的情状和姿态与男主女主在“他人的房间”的情状与姿态,构成了另一种转喻:不甘心“他者”角色,或者“他者”的觉醒。而钟求是的这部中篇小说,就是一部试图改变“他者”的一次成功叙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