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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周瑄璞 乡村 纪实  《像土地一样寂静：回大周记》周瑄璞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38.00元 出生地和故乡，对于一个人何其重要。一个蒙昧的生命，落地，生长，睁眼看世界，由此地出发，行走一世。 在无数作家及胸怀大志者的心目中，故乡是一个爱恨交加的地方，为自己不能解脱、离开而仇恨，尤其在城乡差别为巨大鸿沟的年代，无数的高加林们因土地羁绊了前行的脚步，阻隔了理想的追求，他们对故乡怀着复杂难言的感情。诗与远方的召唤，无情现实的落差，使家乡土地上的他们，充满无限忧伤与愤懑。在他们笔下，土地上的人们终其一生的努力，是离开土地。 我的长篇小说《多湾》，描写章氏家族用几代人的努力，完成了从农村到城市的转移，故土在身后，他们一往无前地行走，直到走进梦想的城市，然而，发现身后的土地无时无刻不在塑造着他们。 不能离去者，恨着土地，离开者，回过头来赞美土地。而土地万分慷慨，任由我们爱恨，任由我们歌颂和诅咒，什么种子种下去都能收获，养活人的粮食，给人提神的烟叶，牲口吃的草，还有能毒死人的孽果恶花，阳光普照，万物生长，不论贵贱，一律有份。 我算是土地上的幸运儿，在我还没有长大，没有能力认识土地，感知土地，还没有品尝到土地带来的羁绊和绳索，还不必要仇恨土地的时候，便离开家乡，转学到西安，又因着父亲的身份，家属农转非，变成了城市户口。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一直在土地上长大成人的我，会是什么境况，也许成为一个村妇，逃避计划生育不生儿子不罢休，劳作终老于乡间；或许进城务工打拼生活削尖脑袋要做城里人；也许通过考学之路，变身凤凰女飞离土地。 谁知道呢，人生没有假设，只是命运的推送，我走到今天，成为一个写作者，得以回望和书写土地。乡村给予我的，是安详圆润之所在，她向一个孩子隐瞒了其复杂性和丑陋面，只呈现给我慈祥与平静，我得以保持着对土地的热爱与眷恋。 长大之后，一次次回到大周，踏上这片土地，把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当成亲人，用我一颗赤子之心打量她，体验她，逐步打破了童话世界般的单纯过往与情感想象。“直到四十多岁的某一刻，我这个经历了世间很多事情，对人性有更多了解，成为一个能够明察秋毫的差不多老油条的中年人，在一个难以入眠的夜里，突然脑中一闪，电光乍现”，我明白了，童年那次锄头与鲜血的遭遇，并非孩子淘气打闹无意伤害，而是有人成心陷害。 我在心中还原多年前的画面，一个大人，或一个孩子，设计好了，在身后将我稳准狠地推向锄头。一切都那么符合人性，就像大周并不是世界中心，大周的人，不比别的地方更好，也不比别的地方更坏，他们是人群中的一小群，他们是人世上的人该有的样子。而我的书写，就是要将他们纳入这人类应有之态，在人性的轨道里运行他们的喜怒哀乐，命运遭际，生死离别。 没有奇迹，没有例外，太阳之下，永无新事。只有一天又一天需要面对的日子，只有一个又一个真实如太阳，不能直视的人性。不避其短，不夸其长，不隐其讳。这是写作的本分，也是纪录的准则。 悟通这样的道理，使我对故乡的回望与观察更加透彻与理性，这里不是天堂，也不只是苦难之地，而是一个热乎乎的真实人间，人性有多么复杂，这里就多么丰富；生活有多么广阔，这里就多么深厚，我不愿意轻飘飘地歌颂她，我提醒自己，你没有这个能力和高度。 大周，这个在中原大地上再普通不过的村庄，这温暖而又复杂的所在，却是我梦之所系，而要一次次回去。我与故乡和土地的关系，是若即若离的关系，是较为合理的关系。只有离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你才能爱得起她，才能更全面客观地书写她。 书中涉及叔叔盖房事件的人，均为化名，是征询村人意见之后，他们不愿用真名。而树功和他爸宗理叔，从头到尾用的真名，也是征得树功同意。但事件是真实的。另外，会引起被写者不愉快的形象，也用的化名。所以有的人，在书中出现，会有两个名字，两套形象，导致本书人物名字及形象真真假假，扑朔迷离。好在，故事是真，我心本真。 世上本没有让一个作者毫发无损的写作，一本标明为纪实文学的书，也做不到百分百叫所有人满意。文学作品，不是先进人物事迹报道，不是控诉材料，也不是生活现象的简单罗列，而是往日时光的记忆与打捞，现实与人生的真实记录与反映。只求达到文学的真实，人性的真实，能做到此，便问心无愧。 这本书的写作，得到树功、大国、二锋、周涛的大力支持，他们为我提供了很多素材。初稿完成后，请他们看稿把关，指出了一些常识性错误，涉及他们和家人的言行，得以核实与认可，对人物关系进行梳理与设置，使得这本书在原有基础上，更为完善。大国头脑聪明，心思缜密，对一些具体用词、修饰语都进行指导与修改，周涛没有看稿，只用他一贯的宽大性格挥挥手说，䞍随便写了，想咋写咋写。 痛心的是，我回乡接触最多的两人，大妮和大国，等待出版的日子里，因病离开了人间，见不到将他们作为重要人物纪录在此的这本书的出版。我与他们，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缘分与回忆，伴随着这本小书的酝酿、书写、出版，情义永远定格纸上。 小小大周村，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尽我一支弱小之笔，此生书不尽、写不完。 或许，这才是刚刚开始。 作家简介 周瑄璞，中国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夏日残梦》《我的黑夜比白天多》《疑似爱情》《多湾》《日近长安远》，中短篇小说集《曼琴的四月》《骊歌》《故障》《房东》《隐藏的力量》，散文集《已过万重山》。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被转载和收入各类年度选本，进入年度小说排行榜。获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第五届柳青文学奖，第四届长篇小说年度金榜（2019）特别推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