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李铁 我写过很多工厂里的人物,《手工》这篇小说主要讲的是几十年前的工厂里的师傅们。那时的工厂还不叫公司、集团什么的,就叫厂。那时的工厂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我八十年代初进厂,亲眼目睹,亲耳听到过许多厉害的人物。就在我所在的那家厂,就有一个针灸高手,据说一针下去,一个柱了拐杖的人瞬间能把拐杖丢掉;还有一个记忆狂人,能在几分钟内记住几十组八位数的数字,这个人还上过央视的舞台表演过速记法;还有一位经常翻看古籍的翻砂工,据说能看懂甲骨文。那时工厂的美女也多,女工呼啦啦一大片,总会有耀你眼睛的那一个。现在的工厂美女少了,工厂已经不在美女择业的选项中……打住,还是说这篇小说吧。 当年工厂里技术比武是常事,有的时候比起来,真有武侠小说的味道。闭上眼睛,当年那些师傅们的形象历历在目,他们既粗犷豪放,又心细如发,技术上一根头发丝般的差距都不放过。测量工件的尺子测的不是厘米毫米而是道,一毫米等于一百道,不心细一锉刀或一车刀下去,那就不是道的问题了。 手艺学好了,一是用来工作的,二是用来展示的。这二看起来没用,实则却与一相辅相成,没有二,也就没有一。展示是用比武的形式完成的,每个人都想成为那个胜利者,于是就形成了竞争,就都暗自较劲,手段、阴谋都用上了,学手艺的动力就来自于此。 用尽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学来的练来的手艺,突然一天变得无用了,那种失落感不是情形中人是体会不到的。我虚构了固执的荆吉用自己的手工去挑战数控机床的情节,他去了一个厂,又去了一个厂,不甘心失败,就像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但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从理论上讲,任何工艺复杂的手工都将会被机器取代。这是一个悲壮的过程。 虽然太熟悉工厂里的人和事,但写这类小说的信心并不足,或者说对这类小说的艺术品质没有足够的信心。因为太熟悉,写作时缺少陌生化的诱惑,动力上其实是会弱下来一些的。过去有工厂经验的读者,这些人和事会引起他们的一些回忆,更多的没有工厂经验的人,对这些人或事会感到生硬和隔阂。这其实是个不讨巧的题材,我也想讨巧,也有许多更靠近艺术品质的题材能写,但这些记忆里的人和事,总能成功让我萌发写作的冲动。 开始写了,想象力便会在熟悉的轨道上狂奔,于是手艺超越了现实,变成了“传武”,变成了侠客。传武只有在武侠的世界里才会有它的神秘和光彩,手艺也只有在充满理想主义的工厂里才有它的精彩和价值。问题是,总会有现实击碎传说,传说又往往经不住现实的考验。传武大师不断有人被练现代搏击的人轻易击倒,没有办法,传武只属于武侠的世界,手艺也只属于我们的工厂。 另外,我还固执地认为,自动化不可能全部取代手工,总有一种活儿是自动化的机器完成不了的,虽然这样的活儿会越来越稀少,但能完成这种活儿的手工也会越来越珍贵。 我曾在工厂工作二十年,干工人,换过很多工种,我干过钳工、检修工、车工、焊工、运行工,看守过晾水塔,看守过汽轮发电机,太熟悉这些工人的行当了。这篇小说写的是钳工的故事,我钳工手艺不过关,却见过一些手艺了得的钳工师傅,他们的手艺令人眼花缭乱,令不喜欢当工人的我都十分着迷。 我还十分喜欢观看各类技术比武,这些比武带有喜剧色彩,比赛者不管多紧张多严肃,观看者都是轻松的,欢乐的,不亚于看一场歌舞表演。记得当年我也参加过一次打手锤比赛,不是我想参赛,是厂里要求每一个青工都必须参赛。我拎了手锤上场,众目睽睽,本来在场下练得已经相当熟练了,可上场还是紧张得不得了,一锤下去就打在了自己握扁铲的左手上,顿时皮开肉绽。你手艺再好,经不住比武,上不来台面也是不行的。 感谢鼓励我写这类小说的责编季亚娅老师,感谢陈东捷主编,感谢给我写评论的热心鼓励我的贺绍俊老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