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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天物墟》 孙频 人活着就是一个越活越有敬畏感的过程，这敬畏感不是针对人类无法主宰的神秘力量，也不仅仅是出于对命运的敬畏，更准确地说，这敬畏大约是愈来愈感觉到了人在天地间的渺小和转瞬即逝。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件器物，都可能比人类久远得多，它们静默地看着一个人出生，从烂漫的孩童渐渐长为成人，又渐渐老去，最后它们又慈悲地看着他死去，看着他像颗种子一样被埋入泥土中，化为灰烬，滋养万物。在它们面前，人类甚至没有资格说沧海桑田之类的话，如同我在高高的山顶忽然发现了贝类的化石，方才明白在亿万年时间的造化中，海底变成了高山，却依然静默无语，俯瞰着人类的悲喜与生死。 近几年里，因为年龄渐长，也因为看了一些世事，对人境喧嚣兴趣渐淡，转而对那些寂静的山林、浩瀚的海洋、颓败的村庄有了更多兴趣。在这些颓败的、正走向消失的村庄里，可以触摸到岁月的痕迹，人类不断向前演变的肌理，还有文明的更迭。站在那些已经枯朽的和新鲜的时间里，看着那些几千年前留下来的时间的脚步，仿佛触摸到了一只巨兽的鼻息，苍茫、辽阔而温柔，人会忽然被这来自宇宙间的巨大力量击中，觉得自己与脚下的落叶其实没有多少区别。如此一来，那些不甘、那些悲怆、那些屈辱，所有那些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感，竟都烟消云散了，心境里多了几分澄明与豁达，竟生出几分清华之气，如月光皎皎，悬于心上。 物对人亦有着神秘莫测的影响和渡化，这也是我后来对文物产生兴趣的原因。文物虽是物，却实在是有生命有魂魄的，我甚至觉得它们是可以开口说话的，只不过用的是另一个世界另一重空间里的语言。每一块古玉都有一段悠长的身世，都承载着关于历史和文化的灿烂记忆。这些古玉代表着人类早期的文明，是古老社会制度留下的见证，蕴涵着国家形成、朝代更迭、教化始成的漫长历史。而几千年之后，正是借助古玉这一媒介，我就像无意中走进了一条时光隧道，隧道的尽头竟是远古的人类文明。你看着那些古玉就仿佛看到了古人们从前的生活。古人的可爱与精致全都在这些玉器中折射出来了。古玉不仅有绚烂和优美，还有黑暗神秘的一面，因为古玉大都出自墓葬，也因此它们身上才能留下罕见的珍贵沁色。它们身上积淀着漫长的几千年时光，积淀着厚重的文化与历史的光芒，以至于在它们面前，人会不由得觉出自己的渺小与粗浅。 村庄同样是历史与文明的载体，它记录了人类如何从远古时代一步一步跋涉到了今天，它们就是关于文明的活化石。我老家的大山里藏着很多村庄，它们像珍珠一样散落在大山里，有的竟与新石器时代同龄，有几千年的历史。有的村庄在最高的山顶上，没有人会想到它曾经在海边。有的村庄曾是烧瓷的官窑，那些破碎的瓷片像一种神秘的语言，讲述着这里曾经的秘密。在这些村庄面前，我除了震撼，就是感动，感动于所有的岁月、所有文明的痕迹是不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它们自会通过自己的媒介，通过这些古老的村庄，通过那些优美神秘的器物，留在天地间，留给后来的人们。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定要写下这样一篇小说，关于天地，关于万物，关于人。 《天物墟》选载于2021年第三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