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活在书堆下———我们怀念罗志华》(下称《活》)是纪念香港青文书屋主人罗志华的文集,由罗志华的两位相识,香港文化界的两位大哥叶辉与马家辉二位合编,于罗志华逝世的一周年出版。 青文书屋是香港一家著名的二楼书店,销售的都是在历史上闪烁留声的文化书籍,罗志华是个不善经营但始终抱有挚诚梦想的憨直胖子,据说是待客有时爱理不理,朋友担心书店的生意时他总会提到一个又一个尚待实行的出版梦,到书店结业时甚至结业之后,也从来不轻易把书脱手的“怪人”。 2008年农历假期间,罗志华在狭小的货仓里整理书籍,被迎头塌下的近二十箱书意外压毙,因为年假无人,直至两周后尸首才被发现,在报章里占上一个小小新闻方格。太像《过于喧嚣的孤独》、《纸房子的人》……像小说里才有的荒诞死亡震撼了许多心灵,报纸与网络上,许多与罗志华相识多年的人、甚至根本不相识的人,都撰写了文章。 2编后记谈及书名:“是由于我们相信,再没有一个字比‘活’字更好,更贴切地为这本文集总结陈词”,叫人动容。对于与罗志华相识的人来说,他们失去的是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憨直朋友:他总有那么多的梦想和计划,近乎唠唠叨叨,待客从不殷勤,朋友都拿他没办法…… 每个人说他实在不懂做生意———但不懂做生意又何至于有这么惨的下场?情感的反扑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罪,慑于变生不测。 陈宁时常叫罗志华小心店里的书塌下来压死他,可如今再不敢说了。马家辉悲伤地骂了粗话。叶辉文笔总是平淡,悼文《罗志华的“一人战争”》里记述罗志华避见朋友、不出席出版社的颁奖礼,“我猜他害怕也许得不到朋友的谅解吧,但如今谅解不谅解都不再重要了。”悼文总是动人的———但这句话实在很残忍。黄碧云的《杜祭文》最透彻:“我也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离弃他,必然是势利:他实在太倒霉了。”“每一个死都给予幸存者一个无重重担:愈来愈重,愈来愈无。” 3罗志华的死承载的意义大于生死本身,乃因为青文书屋。青文书屋生于1981年,一个知识分子办书店的年代(陈冠中《事后》里有一个比较风流倜傥的版本),多年来都是进步知识分子和文化艺术人的据点。青文在罗志华手上竟然持续了二十多年。理想的年代,文人的叹息。 《活》中有潘诗韵收集香港二楼书店及文化书店资料;诗人陈智德记述独立出版简史;文人陈云记书店行业生态转变;陈子善、郑浚南记淘书旧事;香港以读书闻名的“曙光书店”主人马国明,则把“书店退守”,与城巿发展、过度的缙绅化(gentrification)联系起来,把孤独的书与因过度发展的城巿命运联结起来。 我最近苦思香港书业为何愈来愈举步维艰。其实书店顾客并不少,实际上根本比那些占领它们铺位的发廊客人更多;然而为何发廊能够抵住暴涨的租金,但书店不能?不过是因为,书不是谋取暴利的产品。书败于严苛的资本主义巿场,仅仅是因为书作为一种商品的邪恶是有限的。 出版是一门对抗时间的行业。人们通过文字来抵抗琐碎日常、机械运作的消磨,时间的流逝。然而现在,时间变得太快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商业的巨轮碾过生命,那庞大的声音压倒呼喊———书店在桌面铺出推介的书,几天销量不佳就要换过、退货;报纸的图书版,总要谈论(三个月内?最多半年)新书,书与作者,甚至读者的抵抗,相对而言多么微小。如果我们不紧紧地在手心里护住那小小的理想烛火,那么它就要灭亡,而我们的一部分自己,也会随之灭亡。 □邓小桦(发自香港) 《活在书堆下》 作者:马家辉 叶辉 版本:花千树出版 2009年2月 定价:68.00(港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