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切瑟尔海滩上》 [英]伊恩·麦克尤恩著 黄昱宁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7月 ■杨铭宇 麦克尤恩似乎是永远不肯写点安安稳稳的小说,《赎罪》、《水泥花园》,总是在纷繁的文字叙述和唯恐不够细微的心理描写里,把人的心思翻个底朝天。《在切瑟尔海滩上》同样如此。当翻完最后一页时,不由自主地冒出四个字:居心不良。 与《赎罪》的主人公类似,《在切瑟尔海滩上》也把故事集中在了一对相爱的男女身上。本以为,《赎罪》的苦情人,在《海滩》里换成新婚燕儿的小夫妻后,麦克尤恩多少会手下留情地赋予一个好故事。可惜他花了一半多的篇幅,详详细细地记录下了爱德华和弗洛伦斯 “初夜性生活不和谐”的所谓医学现象。然后在切瑟尔海滩,一番字字珠玑、玄机暗藏、针锋相对的对峙,宣告了两人差不多十个小时婚姻生活的终结。 虽说现在“闪婚”现象已经让人见怪不怪,可爱德华和弗洛伦斯的婚姻也实在“闪”得可以。而其中弗洛伦斯对正常夫妻生活的极端抗拒,更是让人颇为错愕。或许用“极端”两字来限定多少有些过分,但不巧的是,看《海滩》的同时正在阅读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日本作家对男女鱼水之欢既充满美感又透出丝丝邪气的描写,让弗洛伦斯的举动更显得不正常,也难怪爱德华愤怒之下会对她骂出“性冷淡”三个字。 麦克尤恩不是个厚道的人。在上世纪60年代度过自己青春期的他,在步入文艺中老年的年纪后,似乎对文艺青少年总有几分不屑与偏激。《赎罪》里布里奥妮充沛的文学想像力,罗比信笺里那个医学专有名词,包括《海滩》中一串串直白的医学词汇,都成了麦克尤恩手中讥讽的把柄。 关于这一点,麦克尤恩根本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他标志性的在叙述主线的过程中铺陈开人物细节的写作手法,一如既往地纯熟、细致,收放自如。在那间乔治王朝风格的婚房内,从半开的法式落地窗,到蜜月套间的餐桌和走廊,再到那张四柱大床,恍如高速公路上一个个指示的路牌,麦克尤恩清晰地在上面写道:弗洛伦斯,富有、精致、不流于俗套;爱德华,鲁莽、贫寒、土里土气。于是,直接就把两人从好不容易交汇的公路交叉点上,硬生生的扯到了岔路上。一句简简单单的对比:“她的父母没有对他的父母盛气凌人,他的母亲举止好歹没有离谱太远”——已经表明了作者的态度:这是一桩并不门当户对的婚事。他们的“性情与经历”、“英伦作派和阶级地位”,还有“宗教禁忌的袅袅余音”,都成了他对两人爱情悲剧的犀利揭露。 但如果认为麦克尤恩的批判仅限于此,显然上了老麦的大当。请看他对两位年轻人的几处描写。对弗洛伦斯,“难道非要过了这么久,她才能发觉自己缺少某种别人都有的简单思维技巧吗?”“无非是与凡人俗事亲近热络,与自己的需求欲望息息相通罢了”。对爱德华,“他们就在这梦幻里长大成人,麻木地栖居在种种怪诞现象里”,“将他敏感、渴望与棱角坚硬的自我意识,彼此紧紧联结在一起”。 很清晰,一个是缺乏最基本的与人沟通交流的手段,一个是对非正常迹象习惯于视而不见,导致自我意识强烈。两人的碰撞,正如麦克尤恩在小说第五章借弗洛伦斯所讲的:他们踮起脚尖,窃窃私语,唯唯诺诺,不停地绕圈子,却根本无助于真正做到互相了解。对相爱并且准备共度一生的人来说,尊重互相的私人空间固然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去了解自己的爱人。这一点,无论是在今天,还是在《海滩》的这个时代,都是必需的。窃以为,麦克尤恩的不厚道就是有其独到之处:锋利地切入要害,剖开一切让人看个清楚,而且哪怕隔了几个时代,依然鲜血淋漓,让人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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