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剑的小说一向以厚实的生活积累和扎实的写实功底见长。多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耽误他时时将热切关注的目光和发自内心的眷恋投向他的家乡红安县。他的写作由此获得了更加开阔的视野和空间,而无论是军旅题材还是乡土题材,他都倾注了一腔可贵的家国情怀,并为他的作品烙上了独特的印记。他似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土地,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他们坚毅而又隐忍的性格、苦难而又丰饶的人生,使他的故事和人物常常染上了一点传奇和浪漫的色彩。 中篇小说《整个世界都在下雪》的故事发生在红安县七里坪镇一个叫杨家蚌的革命老区,这里因为地理条件恶劣,一直未能脱贫。“我”是县里的一名公务员,到杨家蚌村去脱产参与扶贫工作。来到扶贫点的第一天,“我”便在村口遇见一个站在冰冷的河水里洗头、发出像“刀刃一样从我身上划过”的痴笑的女子。她叫杨花,因为被县一中的一个美术老师抛弃而患上了精神疾病,只因那个“城里人”分手时说了一句“你的头发真脏”,便不分冬夏,动辄跳进河水里没完没了地洗头。她也是村里的一个扶贫对象。她的痴笑困扰了“我”,也打动了“我”,“我”主动把杨花选入扶贫对象,坚信她能好起来,她只是受了伤,她需要疗伤。经过巧妙的安慰和劝导,“我”成功地说服了杨花搬离她阴冷潮湿的家,住进了村里的安置房,为她配送了柴米油盐。“我”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所负责的另外两户扶贫对象生活也有了起色,杨花看上去也“正常”了许多。只要他们能够实现“脱贫”,“我”就会顺利完成为期一年的扶贫任务,“正科级”就将属于“我”,而且,正科级是副县级必需的阶梯,更加美好的前程将就此展开。“我”的付出得到了村民热情的礼遇和招待,在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之下,“我”把村民做的一道农家菜“辣子炒河蚌”发在朋友圈里,招来了城里成群结队的食客前来尝鲜,一个月后,河滩上已经找不到河蚌了,人们就走进河中间去打捞。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掠夺和灾难,但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就在此刻,那个被人视为“疯子”的女人、那个卑微的帮扶对象杨花站了出来,她手拿长镰刀,“双眸如电”,赶走了这群贪婪的饕餮者。 杨花的好转并非来自物资上的帮扶和救助。村里的人们都看出来了:她的头发为“我”盘起,她的高跟鞋为“我”穿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都是为了“我”。这个为情所困而又敢爱敢恨的女人,错把“我”当成了那个残忍抛弃她的恋人陈世桃,错把“我”的责任和义务、错把“我”用来镀金和增加“业绩”的行为当作了关爱和真情,溺水的人又怎能放过这根救命稻草?而面对这个“疯”女人,“我”竟也生出了远远超出工作对象范畴的惦记和牵挂。“我”曾试着帮她联系上陈世桃,希望那个负心汉回心转意,也曾请村里的妇女主任帮忙为她张罗对象,“我”深知,幸福不仅仅来自物质生活的富足。但杨花似乎认定了“我”,不顾一切地跟随“我”、靠近“我”。最后,“我”,一个38岁的已婚男人,面对这无法抗拒的热情,如“黑夜里的一个孤儿”,眼看着就要跌入深谷,却没有人能够进行“帮扶”。 “整个世界都在下雪”,而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对幸福的渴求与热望超越了贫穷、超越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差距。这一刻,在“我”的脑海里,那白茫茫的雪花轻柔地覆盖了大地,为世界带来清凉和纯洁;这一刻,帮扶者变成了被帮扶者,“救世主”变成了“孤儿”,小说以这个令人信服的反转,完成了对真纯之爱的讴歌与赞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