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篇小说组成一部《台北人》,人物贫富悬殊,行业各异,故事环境都不一样,但在我看来,这部书里一脉相承的却都是同一种“漂泊与还乡”的情结。 所谓“台北人”,实质上是流落台北的大陆客。中华民国成立到大陆解放那段岁月里,有太多的战火、分离、生存和怀念,被政治和海峡隔离在台北的人们终生无法回到海那边的故乡,是为“漂泊”,但是从情感上他们想念大陆的亲人,念念不忘往日的辉煌与风光,生活方式上依然是大陆的延续和复制,从这一点上又是某种意义上的“还乡”。 《游园惊梦》里的钱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孤身一人流落在台北,漂泊无依,宴会上一个唱戏的邀请让她恍然如回到当年大陆上的笙歌和往昔的情怀,戏没有唱完,她已经回到了从前,在半梦半醒的恍惚中沉溺不愿醒来。与钱夫人的凄清哀怨不同,《一把青》里的师娘和《花桥荣记》的老板娘要坚韧不少,老板娘彪悍而较泼辣,在“勉强挣扎着活”的日子里不怨天尤人,还时常记得“我们桂林”的好山好水,家乡的好支撑着她漂泊的岁月;而师娘则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平和,关心别人也善待自己,在台北听戏、打牌、跟邻居逛游园会,虽然漂泊一人,但跟家乡空军家属村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台北人》里的主人公不分男女都是被那个时代抛弃孤岛的流落之人,但是相比女性角色的柔韧和较强适应度,男性身上的悲剧命运色彩要更为浓厚。 《岁除》中的赖鸣升,当年是驰骋台儿庄战场的英雄,如今在台北成了小小的伙夫,经常因些许小事被主管“瞪起眼睛”欺负。《思旧赋》昔日轰轰烈烈风光无限的李长官如今家破人亡,公馆破落,少爷疯病小姐遭弃,自己只想遁入空门,《梁父吟》和《国葬》相似,都是用葬礼的场景表现当年叱咤风云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身后的凄凉。这里要提一下作者的身世,身为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白崇禧之子,父亲戎马一生和归台之后的岁月,让白先勇对那个动荡时代有着极为深刻的切身感悟。用如此多的笔墨描写往昔的军旅之人,悲剧命运意味深长,更能体现那种浓郁的“漂泊与还乡”的情结,并且,他们终身都在漂泊,无论身体与心灵,永远也无法还乡了。 (二) 这册《台北人》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10月第一版的中英双语本,左侧书页为英文,右侧为中文。 白先勇写道,《台北人》对我比较重要一点。我觉得再不快写,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那些已经慢慢消逝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一去不复返了。 笔者通览全书,感觉比较精彩的是描述军旅家庭的篇章,其中的人物忠义、诚恳,抱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理念,勿论是台北,就是对大陆的普罗大众,也有深刻的意义。《国葬》中的秦义方,《梁父吟》的朴公,《思旧赋》中的罗伯娘、顺恩嫂,都是这样的典范,令人动容。这样的忠、义、礼、信,在当今的社会,确实如白先勇所忧的,慢慢地在淡化。 至于几篇关于欢场人物的,写作技法自然是好的,人物描述出神入化,很有活力。这些人物,笔者倒是认为,生命力倒是顽强得很。自古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无情无义之流倒是如蟑螂一般,很可以万年千年地活下去,不似上面的几个人物,去了,那些精神如果后人觉得琐碎、烦累,也就散了。 不是吗?戏子之间自己都在想着上岸,如《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女主角,免得再祸害人。 可是,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知道是祸害,却又忍不住去受祸害,或者祸害别人。 于是,就有了江湖。 白先勇,随着其父白崇禧,走了许多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三六九等,坊间世相,见识广阔,自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他的作品刻画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堪称铁笔银钩,世间难觅,于读者读来,也是酣畅淋漓,受益匪浅,于写作,于人生,都有极大裨益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