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现代文学中,有京派与海派之说。近读管志华先生一部写翻译家郝运的书《郝运——深潜译海探骊珠》,我忽然想到,就翻译而论,上海的翻译家在中国,真的是可以独成一派的。 《郝运——深潜译海探骊珠》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属于“海上谈艺录”丛书的一部。这套书已出40种,艺术界一个个大家的名字,赫然在目,戏曲界的如尚长荣、袁雪芬,电影界的如张瑞芳、秦怡、吴贻弓……在这套丛书的目录中,我诧异地发现,拥有千百万观众、深受群众喜爱的艺术大师前后,竟然还并列着多位翻译家的名字:草婴、任溶溶、吴钧陶、郝运等。 翻译家几乎一直是隐身的,读者读一部世界名著,很少有人会去在意译者是谁。喜欢司汤达《红与黑》的读者,有多少读者知道郝运,又有多少读者知道郝运为翻译此书耗费了多少心血呢?前几年,上海书展组织者请我去谈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翻译。我曾经说过,当今的社会,很多人热衷于追逐各种名牌,结交各种名人,可是文学翻译,本有好坏之分,却很少有读者去关心它的品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译品的好与坏,是当今的市场经济在按质论价环节唯一不计的一个因素,郝运翻译的《红与黑》是80元一千字,一个连抄带译、拼凑而成的《红与黑》译本也差不多是80元一千字。 既然大多数读者不辨翻译的好与坏,市场也不管翻译品质的高与底,那么翻译的好不好,不仅在于翻译者的水平高不高,更在于翻译者有没有良心了。别的语种不论,单就法语翻译家而言,我觉得无论是43年前离开我们的傅雷,还是今年6月刚离开我们的94岁的郝运、85岁的马振骋、80岁的郑克鲁、77岁的周克希,一个个都是有良知、讲良心的翻译家。 一个有良知的翻译家,往往是视翻译为生命的。傅雷,因为不能自由地翻译,宁愿离开这个世界。94岁的郝运,躺在病床上,心心念念的还是翻译。70年来,他一直在耕耘着,手中的笔没有停下。 一个讲良心的翻译家,往往视翻译的品质为生命。傅雷追求翻译与原作的精神一致,以神似的翻译奉献给读者。郝运坚守一个翻译人的本色与本分,以再现原作的真与美为依归。如管志华在书中所指出的:“郝运在长期的翻译生涯中,非常强调的一点是,翻译就得翻出原作者的精神、面貌、风格才行。” 一个讲良心的翻译家,一要对得起作者,二要对得起读者。傅雷翻译罗曼·罗兰,翻译巴尔扎克,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让他们的作品拥有了新的生命,让中国的读者从他们的作品中看到了光明,获得了前行的力量。郝运翻译司汤达,翻译莫泊桑,“用心血浇灌世界名著的奇葩,在译作中再现各色人物的命运,在译苑里点亮生命的霞光。” 读管志华的《郝运——深潜译海探骊珠》,我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本色的翻译家的优秀品质。郝运承继了傅雷的翻译精神,有着强烈的翻译使命感,他“译文如择友,一旦选定对象,必然待之以诚,译之以勤。郝运一书译毕,在另选一书时,又是小心翼翼全力以赴。这是一个始终不渝、严谨认真、敬业尽责的优秀翻译家的人品所在”。 读这本书,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一个本色翻译家的特有胸怀。郝运先生“温润如玉,淡泊一生,不是通过文字去猎取名利,而是通过文字呼吸,用自己的文学思想滋养读者的心灵,启迪后人的心智。他知道,知识分子要保持人的尊严、灵魂的纯洁,千万不要让人格、灵魂‘待价而沽’”。 读这本书,我知道了一个本色翻译家的幸福之所在:“中国不少读者读过《红与黑》《巴马修道院》(现改译为《帕尔马修道院》)、《黑郁金香》《三个火枪手》《企鹅岛》《磨坊书简》《羊脂球》《为了一夜的爱》等一批19至20世纪法国文学名著,知道司汤达、大仲马、都德、莫泊桑、左拉等法国著名作家,但鲜有人特别注意‘郝运译’这三个字。郝运对此只是淡淡地笑笑,他不介意,不在乎,不计较,他知道,读者的满意,才是自己的幸福。” 感谢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给了海派翻译家光荣的位置。感谢管志华,让人心浮躁、追逐名利的世界中,闪现出一个本色的翻译家伟大的精神之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