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写这篇创作谈,是因为关于图根星球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我的生活虽然恢复了正常,但还是意犹未尽,有些话想要换种方式读者们交流。 这个故事从最早构思到最后搁笔,历经了两年时间。但真正开始写作,是在2019年的春节期间,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小说的主体部分。这一个月,生活非常波折——安徽、江西、辽宁折腾了一圈。这样的奔波当然不算什么,这已经成为我生活的常态,因为我早已习惯了在旅途中思考和写作。旅行带给我很多新鲜的感受,也让这个在旅途中断续进行的故事有了许多新的味道。我想这其实还有一些象征性的意味——毕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们都是在这趟一旦启程就无法返回的旅途中奔波、挣扎和思考。 对于《图根星球的四个故事》这本书,我其实一直比较忐忑,因为这实在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科幻文学。虽然故事里边的科幻元素并不少,但本质上这是一个道德寓言故事,一个充满思辨色彩的成长故事。在这些年的科幻创作中,虽然我也尝试过“类型化”的创作,但总是有种冲动,想离类型化尽量远一些。可能是因为我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独行的人,总是对大家认可的原则和道路敬而远之。很多时候,这并不是一个效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而仅仅是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这种冲动的结果之一,就是眼前这本不伦不类的书。 但好在,从另一方面来说,科幻文学自从诞生以来,就一直在“类型化”和“个性化”之间摇摆不定,由此导致了它所具有的多元化色彩,也由此它才能在急剧变迁的时代浪潮中日益充满生机。 这部并不厚的书由四个小故事组成。在这些故事里,我以几个不同人物的视角,讲述了他们各自的故事(后羿故事的前半部分穿插在少年马塬的故事中,由此导致第一个故事占据了较多的篇幅)。而所有的故事发展到最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第一个故事的开头,形成一个闭环。 虽然是四个故事,但其实写了五个主要人物。一个是正处于对生命和生活极为敏感的前青春期的“少年马塬”,一个是处于从青春期进入成年期的雌性图根人“艾玛”,一个是正处于壮年期的“士兵”,一个是老年图根人“萨布”,他们分别处于生命的不同阶段。 而第五个人物“后羿”,则比较特殊,他已经从智能程序进入到了智能生命的阶段。对于他来说,生命是永恒的,已经超越了时间对碳基生命体的限制。 前面的四个人物,分属于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经历,在他们的故事里都有着各自的梦想、焦虑和挣扎。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处于寻找的途中。刚开始,他们寻找的是某个具体的目标。但在一次次挣扎之中,他们的目标都逐渐淡化,而离信仰越来越近。 所以,如果要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这本书的主题,我想称之为“科技时代的信仰追问”。世界的本质是虚无的,因而对本质的追问也是荒谬的,我们所拥有的和所不能拥有的一切,最终都将在时间的长河中烟消云散。在我们实现梦想的途中,技术能够帮助我们解决很多问题。但面对着虚无与荒谬,技术能给我们带来拯救吗?我不反智,更不反对技术。但我相信只要技术还不能帮助人类克服所有困境,只要人类还在思考意义为何,信仰就有存在的必要。技术力量的穷尽处,信仰的力量在引领着我们。 但这种信仰,并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宗教崇拜,虽然很多宗教中都蕴含着无上的智慧与觉悟。在图根星球上的这些故事中,信仰的内在核心,其实是一种爱。 爱是一个多么常见的词语啊,我们总在很多关乎本能与欲望、善与伪善的场合频繁使用它。但我总感觉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无法触及它真正的核心。不过换句话来说,又有谁真正懂呢?我只能用一些与之相关的句子来描绘:那是一种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凝望,一种连接着个体与万物的平静的喜悦,一种心中充溢的怜悯,一种眼角流露的慈悲。 当然,对于后羿来说,他一定会像嘲笑他所创造的智慧体那样——嘲笑我的这些话。后羿已经突破了“意识”和“自我”的牢笼,由此他自认为是宇宙中所有生命形态的最终升级版本。在后羿无限开阔的世界观里,人类这种碳基生命体过于平庸,我们的生命过于短暂,我们的能力过于局限,我们的思考过于平面。所以,我们对爱与信仰的追寻,只是版本过于低级的一堆神经网络的附属产物,是算法系统中的一些异常扰动,需要被排查和清除。 但我们不是后羿,在我们受限于肉身的生命里,我们需要有自己的坚持。从某个角度来说,并不是我们生活在后羿建构的梦境世界中,而是相反,是我们的肉身与灵魂的种种缺憾,我们的思与问,我们的梦想与追寻,最终成就了后羿的超凡神力。 我有一个愿望。某个日暮黄昏,我们一起跨越漫漫星河,去看银河系落日,看星尘如同雪花飘落,看过去和未来的时光重叠套印在天空的书页上。我们或许沉默无言,但我希望在某个瞬间,我能亲口告诉你:世界终究将隐没于黑暗之中,生命不过是无边黑暗中的微光闪过,而对爱的信仰,会让我们的生命散发耀眼的光华。 timg.gif 当然,在大多数人类离开地球都无法实现的今天,那个愿望只能是一个绚丽的梦想。不过,在另外某个时空里,一定会有一个“我”,对着一个“你”说出这样的话。 但不管如何,不管那个时空中的“我”是谁,“你”又是谁,都无法改变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生命中的奔波和挣扎,其实都是指向爱的朝圣之旅。从伏羲城出走的少年马塬是如此,在荒原上流浪的图根人艾玛是如此。“我”和“你”,想必也将是如此。 在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青少年科幻和儿童科幻?如果有,它又是如何建构其独特而自足的价值体系? 通过对这些年少儿科幻创作领域的观察和分析,对于第一个问题,我的结论是肯定的——虽然作为文学作品的一个门类,成人科幻和少儿科幻并没有泾渭分明的读者对象的区分;但独立意义上的少儿科幻还是存在的。那种“为少年和儿童读者创作”和“以少年和儿童视角创作”的作品,大抵可以归属于少儿科幻。 而对于后一个问题,相信不同的评论者从不同的视角去分析,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身为一名创作者,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有些粗浅的思考。在我看来,“少儿科幻的多元价值体系”或许可以这样表述:在这种文学门类中,想象力(媒介)是以颠覆、抽离的姿态来关照现实生活(出发点),来营造科学奇观(科幻设定和世界观的构建),来进行思想实验(思想主题的注入、渗透与彰显),进而将之内化为青少年和儿童读者的情感生命的丰富与升华(人生观的丰富)。在这样一种多元价值体系下出现的少儿科幻作品,不仅以其恣肆汪洋的想象力来吸引人,还会以其严谨开拓的科幻创意来震撼人,更会以其温暖多姿的人文情怀来打动人。 这本《图根星球的四个故事》,就是我建构“少儿科幻的多元化价值体系”的一本尝试之作。它一定还有很多缺点,但它让我坚信一点:青少年科幻和儿童科幻仍是一片亟待开拓的边疆,值得我和众多同行者去探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