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根尼·阿勃拉莫维奇·巴拉丁斯基这个名字对于中国读者来说还相当陌生,他仅比普希金小一岁,同属19世纪初的浪漫主义诗人,普希金赞美过他的诗歌,别林斯基批评过他的诗歌,格林卡曾经将他的诗歌《觉醒》改编成广为传唱的歌曲《你不必将我勾引》。或许是因为同时代的普希金耀眼的光芒遮蔽了巴拉丁斯基,也或许是因为他过于冷淡与哲理性的语言难以获得理解与共鸣,更或许是他诗歌重视个体表达在革命浪潮涌来的时代不合时宜,所以巴拉丁斯基在俄罗斯文学史上的价值长时间被隐没。由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周露博士撰写的学术专著《巴拉丁斯基哲理抒情诗研究》一书,将这位诗人的价值带回到大众眼前审视,我们这才发现,不论在俄罗斯还是其他西方国家,都需要重新对巴拉丁斯基的诗歌进行研究和评价。而在中国,我们对他的诗歌及其本人的认知还几乎为零。 《巴拉丁斯基哲理抒情诗研究》一书对巴拉丁斯基诗歌进行了全面研究,有机会让中国读者和研究者充分认识这位19世纪俄国浪漫主义诗人的价值。作者在书中引用了巴拉丁斯基大量原著原文,在对原诗分析的同时,写出了作者与研究俄罗斯19世纪文学的中俄学者们就诗歌切磋交流的细节。书中也引用了巴拉丁斯基同时代诗人及评论家对他诗歌的评论,以及俄国文艺理论家们对诗歌本体的探讨,论证得十分有说服力。 俄罗斯19世纪初诗歌中有一种普遍的共性:个体观念的强烈表达,但作者也注意到巴拉丁斯基诗歌个体性与其他诗人的不同,他的观念起始于个体,却常常融入整体之中,将个体消解,体现出俄罗斯特有的浪漫主义风格。举例来说,诗歌《表白》中的开端是:“这消息定会传到你的耳畔,但你不必嫉妒,我与她之间,不会有任何默契和心灵的欲念,我跟她在婚礼冠下,未结同心,只是共抽命运之签。”俄国浪漫主义不同于西欧浪漫主义,西欧浪漫主义是向往的、憧憬的,但俄国的浪漫主义却是残酷的、惆怅的。作者在分析《表白》的结尾注意到人称的变化:“我们没有权利支配自己,在那些青春年少的日子里,我们过于仓促地山盟海誓,在万能的命运看来,那也许荒唐无稽。”巴拉丁斯基将“我”的人称移位到“我们”,作者分析这不仅是他的个体化爱情表达,而是进入普遍爱情表达,脱离了个体,进入了整体,另外还加强了与读者的共情交流。在巴拉丁斯基的多数爱情诗歌中,“你”“我”人称的变化都不够鲜明,爱情的主体可以被转移到任何个体身上,而正是因为个体的不确定,个体才可能转移进整体的普遍性当中。专著作者对巴拉丁斯基爱情诗的心理分析做了大量研究,认为巴拉丁斯基爱情诗是冷色调的、缺乏炙热情感的,但也正因为这种压抑的负面情绪,才迸发了极大的才情,构建了爱情诗中的复杂心理,绝不是简单正面的爱恋激情和美好的辞藻就可以构成完美的爱情诗,巴拉丁斯基爱情诗中个体的出现与消失,形成层次分明的立体感,体现出情感力量的巨大张力。 作者同时分析了巴拉丁斯基诗歌中的故乡问题,把“故乡”和“异乡”作为诗歌中的一对矛盾,在“故乡”和“异乡”的空间拉扯之中,体现的是个体在往昔与现今的时间迁移中而产生的心理变化。比如:“我若有所思,漫步在幼时熟悉小径……我置身于山谷,魂牵梦绕的山谷,是你孕育了我最初的思想。”巴拉丁斯基故乡主题诗歌存在着一种萧瑟的悲凉感,故乡主题的悲凉感构成了他悲观主义诗歌的底色。作者针对诗人诸多故乡主题的诗歌进行了细致入微地分析,让我们对俄罗斯文学、诗歌中的重要命题“乡土问题”也有了新的认识。作者还探讨了巴拉丁斯基对象征派诗歌的影响,对其诗歌中的未来主义倾向进行了全面的研究,对研究欧洲以及俄罗斯19世纪到20世纪诗歌具有启发作用。 巴拉丁斯基的诗歌有造境的功能,从有我之境到无我之境,它创造个体又消解个体。巴拉丁斯基对社会变革缺乏敏锐性,但对自我心境的变化却充满灵性。可以说巴拉丁斯基是俄罗斯19世纪诗人中非常奇特的一位。在研究19世纪俄罗斯诗歌时,他是一位无法被绕过的诗人。《巴拉丁斯基抒情哲理诗歌研究》为中国读者提供了一把钥匙,以开启与这位尘封已久的俄罗斯诗人对话的大门。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