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欧美文学史上，特别是小说从19世纪的现实主义传统向20世纪的现代主义过渡时期之间，亨利·詹姆斯的名字如雷贯耳，他被一致认为是心理分析小说的开创者之一。他的创作生涯长达半个世纪，创作的形式也多种多样，为后人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文化遗产。他写了大量的长篇与中篇小说，还包括许多文学评论、游记和剧本，而他在后期创作的《鸽翼》更使其创作达到巅峰——他以自己局外人的目光，捕捉人物内心深处的触动，展现人物之间的矛盾与主张，开创了现实主义小说的新时代。 亨利·詹姆斯在《鸽翼》的序言中提到了自己的写作初衷：“一个处境岌岌可危的女子，不知怎么的身不由己地跌入了某种深不可测的陷阱之中——用戏剧的行话来说，这就是那样的一种情景极为自然地包含着和产生的东西。”这位年纪尚轻就已命不长久的人，就是小说中的主角——拥有巨额财富的美国女孩米莉。她并未在小说的开篇出场，她的人生起初存在于旁人多重交错的视角中——在莫德姨妈和马克勋爵眼里，她身上的财富多到无法想象。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主”，却有着最悲惨的命运，她的父母、兄弟都已经逝去，除了钱财和疾病，米莉一无所有，因此这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内心孤独而自卑，渴望着温暖与陪伴。 在小说中，米莉曾短暂地收获了亲情、友情与爱情，然而这一切都是基于利益展开的阴谋，米莉的命运注定是跌宕起伏的一出人生戏剧。她的朋友凯特并非真心与她为友，她唆使自己的未婚夫丹歇接近她，想伺机获得遗产。与美国女孩米莉相比，来自英国的凯特与她截然不同，她的美丽与朝气是病弱的米莉永远都得不到的特质。凯特是这部小说中人物刻画最为丰富的角色之一——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利己主义者，她憧憬着米莉的巨大财富，渴望借此跻身上流的圈子，摆脱姨妈的束缚。她与作者笔下的另一部小说《名利场》中的贝基·夏普颇为相似，贝基利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自己的地位，最后留给她的是精神的空虚和寂寞，凯特的终局亦是如此——她失去了深爱她的男人丹歇，也失去了获取财富的机会。亨利·詹姆斯并未将有意识的道德目的承载于文学创作之中，而是从间接的叙述中涵盖更为广阔的知觉经验，令人产生反思的力量。《鸽翼》中的凯特和丹歇都是如此，二人游走于对与错的边缘地带，以他们情感的悲剧性结局带给我们心灵的洗礼和人性的思考。 虽然米莉始终陷在谎言的泥淖之中，但在小说中，米莉充分展现了她的率真与单纯，她欣然接受了凯特送予她“鸽子”的称呼，并用自己的力量给予别人保护与帮助，这种崇高冲淡了她身边的黑暗，与凯特相比多了一份真诚和坦率。米莉为“鸽子”这一贯穿小说的意象赋予了一种神圣的力量，在她柔弱的身体下，也有着自己对于现实的审视和认知。在伦敦期间，她渐渐学会以自己的知觉来判断周遭人的善意，就算那时候她对凯特十分信任，但还是隐约感觉凯特对她有所隐瞒，最终在马克勋爵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她被恐惧和背叛的痛苦所包围，“鸽子”的隐喻逐渐放大，如同《圣经》中《诗篇》所歌唱的那样，“啊，但愿我能像鸽子一样，振起双翼，高飞远去，得享安息”。她放弃了自己求生的意志，将威尼斯作为自己最后的处所。而且，即便如此，她也依然以自己最大的善意去包容凯特和丹歇，还愿意将财富赠予他们，是米莉将自己“鸽子”的双翼笼罩在两人之下，如神灵般超然，庇佑着他们的人生。双翼之下总有阴影相伴，在相互对抗的价值中，妥协或许是最后的出路。虽然米莉在小说的最后已经消失，但她的记忆始终横亘在凯特和丹歇之间，成了他们分道扬镳的因由。 王尔德曾说：“人总应该有点不可理喻之处。”在《鸽翼》中，有着为爱放弃一切的米莉，也有为利益抛却道德的凯特等人，他们内心的意识流动，构成了欧美世界上流社会的浮世绘，当鸽子扑棱翅膀飞上天际的时候，羽毛振翅的声音，恬静、美好，而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为之翼动。 （《鸽翼》亨利·詹姆斯/著，萧绪津/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9月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