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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良《西南边》:爱的分析

http://www.newdu.com 2018-11-15 《当代作家评论》 岳雯 参加讨论

    01
    起初,我在《西南边》里看到的是爱情。那种被认为只可能存在于莎士比亚的时代让天地为之失去光彩的爱情。直到现在,在反复重读这部小说之后,我依然认为,夏觉仁对曲尼阿果的爱情,是这部小说的高音部分。作家详详细细地描绘了一桩爱情的缘起,打开了爱情中最华美的部分,以及这华美之于日常生活的侵蚀。
    爱情必然得有什么作为开端。爱情之于夏觉仁和阿果,是由一根刺引起的。曲尼阿果在遭遇战之后,发现自己左脚板上扎了刺,挑不出来,只能去找军医。在这个过程中,军医夏觉仁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长达一生的锲而不舍的追求。旁人如你我,大约会用这般若无其事的语调描述爱情的降临吧。但是对当事人来说,爱情一旦降临,一切都不同了。现在,你也一定发现了这个耐人寻味的比喻:爱情与刺。是啊,所有的爱情不都如刺一般么,它让你无法安身,无法自处,直到一个人找到另一个人,一个灵魂找到另一个灵魂为止。
    那么,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上另外一个人?这大约是世间最叫人迷惑且无法解释的部分。夏觉仁因何爱上阿果?或许是美貌吧。这是爱情肉身性的显现。任何剥离了肉身的爱,都将沦为虚无缥缈的“纯爱”,从而失去了其本身。最先吸引夏觉仁的,当然是阿果的外在,“这彝姑娘真的有双桑树叶子般的眼睛,眸子黑亮,眼白发蓝。”[1]如果单从描写来看,阿果的容貌并非那么出色。让人动心的是她的神态、动作。“看她的神情、眼风所向,关涉那几位驮着战死者的尸体、赶马离去的彝人。说话间,掏钱递向沙马依葛,那位非但不接,还似在驳斥她,脆生生,毫无间隙,堵得她嘴巴张了又张,小白牙齿忽隐忽现,沉静的面容起了波动,两手朝地上一撑便要往起站,没得逞,泪水瞬间汪满眼眶。”
    这是男女主人公的第一次相见。如若我们想到经典文学作品里男女初见的时候的种种情愫,比如宝玉黛玉初会是两人都觉得“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大约是会感到惊奇的。这是一次不平等的初会。作者尽是从夏觉仁的视角默默地观察、打量阿果,而阿果呢,沉浸在对她族人命运的关切中,竟置要为她挑刺的军医、未来的爱人而不顾。这样的初见颇具有隐喻性,事实上,这样的关系结构竟然贯穿了他们一生!读到这里,不得不赞作者那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见微知著的寥寥几笔。
    好了,作为读者,我们可以宣布,夏觉仁真真切切、确确实实爱上了黑彝姑娘曲尼阿果。然而,爱的产生,却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包括且不限于,夏觉仁来自大上海,有能力也有眼光欣赏彝族姑娘带有异域风情的美。更重要的是,他正处于沙马依葛的爱的包围圈中。沙马依葛那股子不依不饶一定要得到他的劲儿让他感到了某种可怕。他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对象,来完成爱的本质化。从这个意义上说,从一开始,这个爱情故事就是三个人的故事,是曲尼阿果、沙马依葛和夏觉仁的故事。
    那么,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冯良说,是怕。看见阿果,是怕,“这种怕令他不能呼吸,让他想要凝神端详进而触及他怕的对象。”只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才会拈出一个“怕”字来吧。成为爱欲的对象,意味着这个人,以及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被神圣化了,面对他/她时,你所能感到的,是敬畏。也就是怕。然而,面对沙马依葛的时候,夏觉仁竟然也感到了怕。“他挺怕沙马依葛那张脸,明明笑着,定睛看去却在发狠”。这似乎是另外一种性质的“怕”,来源于作为爱欲对象的本身。为什么夏觉仁在追求他的沙马依葛和他追求的阿果之间选择了后者?这恐怕不能简单地解释。还是要回到小说。我们看到,夏觉仁始终在怀疑沙马依葛爱的真诚性,一会儿他认为沙马依葛不是看上了他,是喜欢上了大上海,一会儿,他又猜测,沙马依葛未必喜欢自己,喜欢的是药。简言之,夏觉仁执着地认为存在一个本质化的“自我”,而爱情,应该是纯粹的,是两个本质化的“自我”碰撞的结果。这是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加诸的影响,也是通俗爱情故事的核心。但是,在木略等现实主义者看来,大上海也好,药也好,不都是他么。也就是说,夏觉仁所认为的外在的背景、职业身份、社会地位等等,都是一个人不可分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是夏觉仁与沙马依葛的根本性冲突之一。另外一个根本性差异,在于对待时代的态度。从夏觉仁的人生选择看,他充分意识到了时代的变化,并且,他的人生节奏与这一变化是合拍的。作为出身于上海资产阶级家庭的子弟,他没有按照家人给他的安排规划人生,而是放弃学业,直接从辅仁医学院参军。“倒是他的家人,不知今夕何夕,只知挣钱花钱。
    ……他怎么会听从他们,落后,自私,最能打动他的是‘为新生的社会主义祖国服务’”。也就是说,同沙马依葛一样,他积极回应了正在变化的时代的召唤。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与沙马依葛是同路人。那么,同路人就一定声气相求吗?阿兰·布鲁姆在分析《奥赛罗》的时候有这样一段分析。他说,“根据古希腊罗马传统的分析,爱意味着缺陷和需求。一个人亲近另一个人,承认那人在某些方面值得钦佩,恰好暗示了他自己在这些方面的匮乏。一个人渴望拥有的事物正是他并未拥有的事物。而占有他人的欲望意味着,爱人者缺乏被爱者具有的某些品质。”[2]从这个意义上说,阿果所吸引夏觉仁的地方,恰恰在于她对于变化着的时代的不变与沉着,虽然,阿果自己对此并不自知。然而,悖谬的是,这桩爱情和婚姻得以实现,须得改变阿果的不变,共同成为变化着的时代的一份子。“他血气方刚,顽固不化,什么不和汉人开亲、娃娃亲,一概视为封建陋俗,打定主意要把曲尼阿果带动起来勇敢地加以破坏。” 对夏觉仁来说,阿果是他灵的向往,沙马依葛是他欲的承载;阿果代表了他出世的追求,沙马依葛则意味着现世的幸福。看上去,夏觉仁并未思考太多,就直接奔向了作为他理想爱情形象的阿果,但事实上,小说露出的缝隙显示,在无意识深处,夏觉仁的纠结可能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多得多。
    无论怎么样,在夏觉仁锲而不舍的追求下,男女主人公终于如我们所愿的走到一起来了。当听到从阿果的表哥嘴里说出来阿果和夏觉仁要结婚的消息的时候,我们这些读者,竟像那些爱看大团圆的姥姥们一般高兴得不能自已。就仿佛看到一把种子撒到了土地里,终于长出了小苗。只是,别忘了,所有的佳偶天成其实都不是天成的。夏觉仁和阿果恰好处在时代变化的关口上。也就是说,当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的时候,社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由此将不在同一世界的人们纷纷卷入,才使得夏觉仁与阿果得以相见、相爱。假如解放军没有进驻大凉山,黑彝的女儿阿果大约会像她想象的那样,和她的表哥古侯乌牛结婚,像祖祖辈辈一样生活着。然而,封闭的大凉山一旦打开,变化就发生了。变化是从表哥身上开始的。当乌牛走出了大凉山,到西昌、成都、北京读书以后,他开始意识到了大凉山并不是整个世界,相反,世界要开阔得多。乌牛穿西装、着西裤,看过电影,见识过汽车,这意味着他接受了现代社会的洗礼。之后,他的眼界就完全不一样了。当一个人被“现代化”以后,他的人生观、世界观必然发生改变,婚姻观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他不觉得必须恪守彝人不和外人开亲的祖训,不觉得婚姻是被规定了的,也不再视已经定亲的表妹阿果为必然的婚姻对象。这是变化的时代之于人的影响。就像一颗石子投向湖面泛起阵阵涟漪。阿果是变化所传导的下一个环节。阿果并不像她表哥那样,是主动迎接时代的改变,她是时代变化的被动承受者。她踉踉跄跄地跟随时代去变化,她听从爹妈的安排,生怕表哥不要她,拖泥带水地去成都学习,然而,这并未让她追上时代——是的,追赶时代的人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时代的下风,事实上,从头至尾,阿果都不曾真正地随时代而变过。她是沉默如石头的那一类人,任由时代的水位不断上涨,然后将他们淹没。所以,尽管阿果也走出凉山,又回到凉山,主宰她的,始终是凉山彝人的情感结构。对于变化了的外面世界,她始终只能“哭哭啼啼”,毫无招架之功。就这样,在懵懵懂懂中她失去了她想象中的生活。当她得知表哥和一个白彝丫头好上了以后,除了以儿童般稚拙的形式表达激烈的感情,她似乎毫无办法。幸好还有夏觉仁对她一往情深的追求。时代将与外人结婚的命运抛掷给她,她即使不乐意,也只能承受着。事实上,因为夏觉仁的存在,她也是时代改变过程中足够幸运的那一个。冯良三言两语写到了她的二姐,可以与阿果的生活放在一起看。“她二姐曲尼阿呷嗓子甜,一唱歌,鸟儿都跟着叽啾,性情活泼,女兵女干部都想当,离家天远地远也不惧,但家里死活不同意。”这样一个向往跟随时代的水波而游泳的人,却在时代的变化中不再有合适的婚姻对象。“和你二姐同龄的黑彝男子,上下错开三两岁,订亲结婚的;因为解放因为民改,觉悟的,参加工作的,当叛匪被打死的、抓了的,剩下的还有啥可挑的。”对于时代来说,这也许是小小的偶然,但对于个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飓风般的无力抵挡的命运。冯良让我们清晰地感受到,在宛若天成的爱情背后,是历史沉重的影子。每一个人都不能自外于时代,无论你情愿与否。
    夏觉仁对阿果持之以恒的追求与爱恋成为人们传播的话题。大家口耳相传,夏觉仁是如何披荆斩棘地追求阿果,又是如何呵护阿果。他们的婚姻,成了浪漫主义的神话。现在的问题是,神话之中的人幸福吗?关于爱人者和被爱者,阿兰·布鲁姆还说,“爱人者通过他的爱承认对被爱者的依赖,在这个意义上,也承认了自己的卑微。尽管被给予感情,被爱者却不一定有所回报。……因此,对于被爱者的感情,爱人者不能有任何要求。相反,因为他在爱,他便默许了一种缺憾,即被爱者并没有回报的义务。……尽管如此,每一个爱人者都要求被爱作为回报,只有通过爱的回报他才能占有被爱者。此外,他还赔进去自己的尊严,当他决定去爱,他的自尊便开始依赖另一个人。同时,他使自己陷入双重困难的处境,爱上别人这一事实在某种程度上迫使他承认自己与被爱者是不般配的。”[3]从这个意义上说,夏觉仁是否觉得幸福,依赖于阿果是否回应他的爱。阿果到底爱他吗?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很多时候,夏觉仁感到曲尼阿果在面对他时很矛盾,他相信曲尼阿果慢慢也爱上了他……同时,也依赖他,因为他医术高明还有点崇敬他,起码有面子,可以帮助她的乡亲。更觉得他给自己抹黑,玷污了她那纯洁的黑彝的血。”然而,阿果所思所想,我们却不得而知。我们只能在夏觉仁背叛了阿果之后的愧疚里,发现阿果行事的些许痕迹。原来阿果每年都在给夏觉仁上海的亲人寄当地特产。这能算作阿果爱的证明?还是仅仅表现了阿果的善良?至于被爱者阿果是否觉得幸福,我们就更加迷惑了。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阿果所能感受到的新旧两个时代加诸在她身上的重量。
    02
    如果按照那些“顽固不化”的黑彝的观点来看,阿果与夏觉仁结婚,打破了他们世世代代的祖训,是对于家族的某种“背叛”。那么,按照背叛者亦将遭到背叛的公式推断,阿果或许也会尝到背叛的滋味。事实上,在夏觉仁与阿果漫长的爱情生涯中,背叛必然会发生,只是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夏觉仁对阿果的第一次背叛是在“平定新叛”的途中。夏觉仁被作为医生稀里糊涂被拉上了平叛的道路,才知道死去的黑彝姑娘是阿果的二姐阿呷,而阿呷的舅舅们在替她报仇的过程中引发了这一场黑彝奴隶主的“新叛”。作为“阿果的男人、曲尼家的女婿”,夏觉仁被石哈青眼有加,认为他是自己人,遂把叛乱的由来,以及曲尼家的计谋一一道来。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们是如何假装追奴隶主,实则在情感上倾向于黑彝奴隶主的故事。末了,石哈特地嘱咐他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木略。他说,“你不会吧,你不是一般的汉人,是阿果的男人、曲尼家的女婿呐!”“夏觉仁加重语气:‘当然!’”。下面的转折简直惊掉我们的下巴。冯良貌似平淡地说,“他当然会。”
    在一般的通俗小说中,男女主人公都是德性完美的人,或者说,即使不那么完美,通过爱情的成长,他们将自动从禁锢他们的傲慢与偏见中挣脱出来。而这一次,冯良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德性上有瑕疵的男主人公。他毫不犹豫地将别人交付给他的秘密兜了出去,将那人推向命运的深渊,亲手毁掉别人对他的信任。
    那么,他何以至此呢?我们见到了他的行为,势必要为这个行为寻找心理根源,来决定我们是否原谅他、认同他。我猜想,一定是石哈说的那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他。石哈在分析曲尼拉博何以走上叛逃的道路时说,“唉,要不是因为阿呷惹出这些事来,舅子老表得罪政府先跑了,他抹不开面子,哪能走上逃跑的险路啊!”夏觉仁一定深以为然,觉得这就是整个事情的背后深层原因。他以为,他把这层原因说给了当权者木略,就能帮他的岳父免去横祸。说到底,作为一个爱人者,他是希望爱人以及与爱人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好的。他也知道,作为一个汉人,他说这番话势必没有多少分量,只有这番话是从追捕奴隶主的娃子石哈嘴里说出来,才具有情报价值,也才会为木略所看重。基于此,他必须要把这个“内情”告诉木略。
    他有没有想过他的这番告密会给石哈带来怎样的后果呢?小说写道,当石哈被带走以后,“夏觉仁的心脏也像他一样闷疼难忍,不是疾病,是内疚引发的。”这或许是在暗示我们,他并没有想到告密会带来如此深重的后果,他直接决定了石哈一家人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说,夏觉仁身上有几分天真气。他对于世事的打量,就像一个孩童,仅仅看到事物表面的联系,而无法洞察隐藏着的更为深远的联系。他的天真,与阿果的天真,简直相映成趣。当然,他还没有想到的是,石哈的欺瞒深深地激怒了木略,让木略不得不直接面对自己的愚蠢。对一个聪明人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命。告密者的身份直接从道德上压垮了他。他开始在意他在爱人心目中的形象——“万一阿果知道他是告密者,面子何以堪!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小命,或者她自己的。这后一个想法,让夏觉仁眼前顿时暗淡。”此时的他,尚且还体会不到阿果与她的族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在出卖了石哈之后,夏觉仁得知了岳父去世的消息,理应去奔丧的他被木略再次拦在了路上,并拿石哈的命运威胁他。他不得不屈从,事实上也是屈从了自己的软弱。这是夏觉仁对阿果的第一次背叛。
    第二次背叛,情形就有点复杂了。在阿果回到娘家,自由养蜂期间,阿果在体制中的位置成了一个难题。这难题不是阿果的,阿果早已跃入自由王国的境界,随心所欲,无羁无绊。这难题是夏觉仁的,他还是现实中人,他需要为阿果的生存考量,在那样一个年代,离开了体制意味着生存就没有保障。所以,他需要一次次替阿果请假,为了请假哪怕把阿果说成抑郁症呢。为此,他需要小心翼翼地求所有手中握有权力,所有能给阿果开请假条的人,包括他曾经拒绝过的爱情的另外一种可能,沙马依葛。
    这是夏觉仁和沙马依葛在经历了漫长的爱情婚姻生活之后的一次重逢。在两人相遇之初,夏觉仁并不是完全对沙马依葛没想法。“偶然,沙马依葛的形象会岔进来,打乱他专一的情思。奇怪,只要沙马依葛的大脸盘和杏子般的眼睛一出现,他再要想念曲尼阿果,就要费点神”。事实上,沙马依葛牢牢占据了他的身体领域,那是位于精神一极的阿果进不去的疆域。青春年少就意味着对于身体不屑一顾。当青春不在的时候,夏觉仁和沙马依葛的再次相逢,我们不难想象,属于身体的激情会包裹住他们,让他们任性妄为,仿佛是要将那没有选择的道路重新再走一遍。现在,让我们稍稍离开夏觉仁的视角,来体察沙马依葛的思想与情感。显然,沙马依葛不是儿女情长的那种人,她泼辣、爽利,是那种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得到这一切的人。当初,是她看上了夏觉仁,一心要得到这位从上海来的军医,她不怕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好上了,一次次用各种方式向夏觉仁表达好意。她并不知道,她的强势,其实是会对夏觉仁构成某种难以消化的压力。但是,一旦看到夏觉仁一门心思扑在阿果身上,她二话不说利索地撤了出来,同时还抓住了另外一个军医吴升结了婚。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是理性的,决绝的。但外在的理性并不意味着她断绝了内心的念想。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对夏觉仁的苦恋,恐怕不亚于夏觉仁对阿果的苦恋。不过,夏觉仁的爱恋是轰轰烈烈的,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沙马依葛只能自己消化这一切。这样一个以实用的态度面对生活的人,似乎不会被自己的情绪所困扰,在每一个生活的困难关头,她都能依凭自己,从烂泥里挣扎起来,重新获得生活的青睐。而这一回,她和夏觉仁发生故事的时候,正是她人生最美妙的光景。
    事业上,依靠王副政委的支持,她已经成了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大概老天都看不得这样一位奇女子屡屡受挫,单独送了一份大礼给她,于是,阴差阳错,她竟捉拿了潜逃十来年的土匪,立了大功。沙马依葛这样的女子,就该这般叱咤风云、快意人生。婚姻生活嘛,固然吴升是不及夏觉仁的,固然夏觉仁是横亘在她与吴升之间的那根刺,但好歹也算妇唱夫随,至少看上去也算得平静。爱情就是刺吧,一见到夏觉仁,那根陈年老刺就开始发芽长苗,甚至长成参天大树。可是,对于沙马依葛这样的女子来说,大概爱情真是她生活中的奢侈品,在她稍稍觉得两情缱绻、情堪足慰的时候,爱情又将她引至人生的旋涡之中。事业遭遇惨败,名声一败涂地,这都不说了,让她心驰神往的爱情突然之间崩塌了——“夏医生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说自己鬼迷心窍,为给老婆请假续假,利用了你,阿果家的亲戚呢,因此误会了你。”这下子,连我们这群旁观的人,都忍不住要去问爱情故事的当事人:你和她,到底是真还是假?是利用还是情不自禁?
    当然,问出了这番话足以证明作为读者的我的无知。世事清明如冯良,大约是不会回答我这样的蠢问题的。她也不会让她的男主人公有机会作答。这恰恰是人性幽深复杂的地带。夏觉仁对沙马依葛,特别是春风得意的沙马依葛真的毫不动情吗?恐怕不见得吧。但是,他和沙马依葛在一起,也不能完全说是发乎情,这其中也是有希望倚仗沙马依葛继续为阿果续假的成分在吧。那么,当他把这段感情完全说成是他对沙马依葛的利用,主观上也是有保护沙马依葛的政治前途的好意在的吧。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单单听其言,观其行,怕是无法抵达一个人的内心。代入每一个角色,从他们的爱与恨出发,去理解每一个人,《西南边》就是这般教育我们的。
    话说远了,还说回来。夏觉仁与沙马依葛的故事无疑是对阿果的又一重背叛。这背叛是我们熟悉的样子,另外一个女人,身体,如此种种。而且,这场背叛声势浩大,形成众人围观之势。夏觉仁只有自我承认道德问题(背叛是道德问题,利用同样是道德问题),才能将两个女人切割出去。我们需要再一次面对在道德面前矮化的夏觉仁,只是,这一次,我们打量他的目光更为复杂。
    对于背叛者的审判终归还是要被背叛者来执行。阿果又是如何对待这些背叛的呢?先说第二次背叛。当众人都清楚夏觉仁和沙马依葛的“不清楚”,我们都以为,阿果和夏觉仁的婚姻会因此恩断义绝,毕竟,经历了各种世事,他们长期分居,婚姻本来就是一息尚存。不独我们这样认为,当事人夏觉仁怕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他才会在被单位开除之后沮丧地要卖一地的家什。但,让我们惊讶的是,阿果居然在这当口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是一副又标致又冷峭的模样,并且声称要过日子。尽管夏觉仁和阿果的日子看上去没什么温度,但好歹,断了好久的日子总归是接上了,他们重新像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也就是说,经历了这一遭背叛的阿果,以自己的大度,重新接受了夏觉仁,与此同时,阿果自己也获得了成长。承认并接受这一重背叛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寻常一个女子如何想,我们都能想象得出来,更何况,在彝人的世界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意味着对整个家族的羞辱。阿果须得再一次打破家族观念对她根深蒂固的影响,是何其之难呵。这就是阿果的不同凡响之处。在人人皆以为是其所是之处,偏偏阿果能看破事情的虚妄,接受了人的不完美,同时实现了自己的成长。与之前公主一样骄傲的她相比,我或许更爱这个落入凡间的女子。
    与之相比,阿果对夏觉仁第一次背叛的反应就复杂了。直到看到小说的结尾,我们才反应过来,当年阿果奔丧回来,七魂去了五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们一门心思地认为,是纤细脆弱的阿果承担不了姐姐和爹爹死亡的事实,承担不了曲尼家包括许许多多黑彝家新叛的命运。狡黠如冯良,竟对阿果何以如此不露半点口风,把我们瞒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多年以后,当阿果提起要为石哈落实政策的时候,我们一如在场的其他人,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她知悉了夏觉仁作为背叛者的事实。也只有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阿果其实早就只知悉一切。当年她近乎自戕的行为里,固然也情势不堪承受的种种,也有对夏觉仁深刻的绝望。从这个意义上说,身体背叛与道义背叛相比,后者对阿果的伤害更为深重。
    而之所以会如此,当然源于夏觉仁和阿果身份与情感的差异。作为汉人,夏觉仁爱的是阿果,在意的是阿果一人,至多延伸至阿果的家人。在他看来,只有他们才是至亲的人,其他人都无足轻重。“如果不是这个结果,石哈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又傻又脏的山里人,不足挂齿。除了曲尼阿果,还有她的家人,他并不觉得和彝人有什么瓜葛,人家在提到他时,总强调他是彝胞的女婿,真让他奇怪,好像这么一来,他得特别对彝人友好。”这是汉人的小家庭的观念。但是对于阿果,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从朴素的道义上讲,她对她那些以前有身份而今败落了的族人负有责任。所有的彝人,对她而言,都是至亲。相反,汉人才是“他者”,是不相干的人。因此,她对夏觉仁的感情极其复杂,一方面,她渐渐感动于夏觉仁对她的爱,渐渐爱上了他;可是,另一方面,在渐渐融合的同时,阿果又真切感受到了坚硬的无法融合的部分。所以,石哈事件的发生,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它是夏觉仁与阿果差异的外化。或早或晚,他们会因为他们自己都不那么明晓的原因走上歧路。从这个意义上说,夏觉仁和阿果那美得不像真的爱恋,终究会是悲剧。
    03
    是的,哪怕夏觉仁与阿果有了几十年的婚姻生活,他们依然生活在爱情之中,不承担婚姻的具体形态。在《西南边》中,为我们勾画婚姻模样的,是俞秀。
    俞秀在小说中初初亮相的时候,是过去丫鬟的角色。如果说,我们用泼辣形容沙马依葛,用害羞想象曲尼阿果,汉姑娘俞秀则老实得几乎要让人忽略她的存在。除了围着曲尼阿果忙来忙去,她似乎没有建立自己的存在感。我们是在哪一刻注意到了俞秀的呢?大约得到英雄木略讲自己的经历的时候,当木略突如其来地夸奖俞秀的美的时候,我们才注意到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可是,转眼间,这个姑娘就和木略结婚啦。
    相比起夏觉仁和阿果,他们恋爱的戏份简直少到可怜,几乎直奔婚姻的主题。可是,婚姻的达成则显得曲折得多。木略首先要说服以前奴隶主指派给他的老婆乌孜同意离婚,还要说服团领导同意他和乌孜的离婚,再同意他和俞秀的结婚。在木略的巧舌如簧之下,一切都如他所愿地进行着。
    不妨来看一看,达成婚姻的基础是什么呢?首先当然是感情吧,只是这感情跟我们平常所理解的爱情不大一样。在和木略会面决定婚姻的关键性几个小时,俞秀在想什么呢?“可她妈病情沉重,由不得她不心悲,想她妈死后,她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解放后移到外面另辟院子住的小妈接回来,两个弟弟是小妈的,到时候人家四个团圆,撇下她,还是不被喜欢的女儿,不就成孤儿了!”也就是说,在约会时,俞秀并未沉浸在卿卿我我中,相反,她是盘算起了自己的处境。无家可归感抓住了她。当她感觉到自己即将成为孤儿时,旁边这个男人立刻成为了她所能依靠的对象。或许还有欲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理性的衡量。有那么一刻,俞秀不是没打退堂鼓,她觉得木略是个蛮子,还是彝人汉人都鄙视的娃子,人又比自己大八九岁。一句话,不匹配。但是木略说服了她。木略教育她不要看当下,要看未来。越是苦出身越有前途。这充分说明了婚姻的本质。婚姻恰恰是在看清自己和打量别人之间寻找到的平衡。从这个意义上说,俞秀和木略的婚姻正是找到了这个平衡点,因而构建了稳固的利益共同体。
    俞秀和木略的婚姻,也尽显互相交换这一实用主义的本色。木略出面通融,把俞秀娘家的成分由富农调整为中下农。“那以后,俞秀每回上坟,总少不了告慰母亲:你的女儿我找了个靠得住的男人!”对,一开始,俞秀对于婚姻的期望就是可以让她依靠,果然是求仁得仁!
    除此以外,婚姻还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让她慢慢成为了婚姻中的另外一个人。在木略潜移默化地影响下,那个老实的俞秀已经看不到了。我们看到的,是越来越伶牙俐齿的俞秀,连说话的语气都越来越像木略了。听听她对阿果说的话——“不晓得夏医生迷你哪样。我家木略说,夏医生家响当当的,比你们黑彝的骨头还硬!要论家产,你家有没有人家的一个零头哦!”这对夫妻在谈论婚姻时始终一个调调,即是否门当户对。当初那个害羞的俞秀,已经在婚姻中锤炼成了“舌尖嘴巧,常常把对方耍笑得脸红皮臊”的俞秀了。
    在尝到了权力带来的好处之后,俞秀一门心思盼着木略升官,“人面前的和善都是假装的,是为了给木略升官打的烟幕弹。”此时,俞秀已经实现了木略的合体。谓予不信。看看,当红卫兵来到大凉山,俞秀是怎么反应的。在跟同事议论之时,俞秀时刻不忘“替自己的男人打点两句”。在询问红卫兵之时,她成功地自我掩护,丝毫没有透露出她的县长夫人身份,让红卫兵将她认定为可以依靠的基本群众,试图为木略打掩护。在红卫兵要开批斗会之际,她又如何舌战沙马依葛,真真是一番好戏。
    现在我们可以看得更清楚了,木略和俞秀,他们之间似乎不存在冲突,相反,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会为了这共同的目标和利益随时调整策略、战术。他们更像是一对战友,在同一个战壕里,追求共同的胜利。这么一来,木略和俞秀的故事实在没什么好讲的。作为浪漫主义者,你可以说他们很无趣,但是,谁能否认,这不就是婚姻的真谛吗?
    04
    既然说到了木略和俞秀的婚姻,那么,让我说说木略这个人吧。在我看来,这是全书最有魅力的一个人物。此言一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俊逸痴情的夏觉仁,美貌骄傲的阿果,泼辣爽利的沙马依葛,朴实秀气的俞秀都比不上这个“扁平脸、豆子眼、罗圈腿,还老的”木略?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坚持这个看法。
    木略是“彝娘汉老子”的娃子出身,汉人的血和彝人的血都在他的血管里奔流。顺便说一句,冯良自己就是“彝娘汉老子”。她有篇散文就是以“彝娘汉老子”为名。她说,“有时候,尤其在我小时候,我觉得有这样出身的人是最不容易的,因为你的小伙伴在你得罪他们的时候回骂你是个杂交鬼,而要是你表现得比同龄人聪明些吧,连你的老师都会点评说,还是杂交品种优良啊!”[4]是否敏感,在木略身上倒看不大出,但聪明,木略是真聪明。他尤其擅长辨别时势,并在机会垂青于他之时,一跃而起,迅速抓住这个机会,实现人生的翻盘。
    木略人生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重大的一个机会就是吉黑哈则的叛乱。说起来,吉黑哈则本来就没正经想叛乱,不过是枪和子弹引起了他的贪欲;局面演化成了僵持不下之时,且双方都有和平解决之意,就需要一个像木略这样的人作为中介,化解僵局。以木略之谋略,解决这点问题完全不在话下。要害还不在于此,对于木略个人来说,要害在于到底是以投降还是起义的名目化解这一风波。当木略了解到投降与起义哪种更为有利于他本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巧簧之舌说服前主子接受投降的名义,然后自己纵身一跃,从卫生员成了大英雄,进而开始了他漫长人生仕途的跋涉。
    老实说,以我十分狭窄的道德想象力,像木略这样在紧要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利己,不惜牺牲别人利益的人,我大概是不大喜欢的。但很奇怪,木略却并未引起我的反感。这大约是因为一来吉黑哈则实在太蠢笨了,相比之下木略的机智与能言会道简直就像一门艺术,让人忍不住赞叹。聪明是木略最突出的特征,要不,作为黑彝奴隶主家的娃子,他如何以劣势地位,戏主子以无知呢。聪明的人总是有趣的,有趣,大概也让人多几分好感吧。不过,聪明也不具有道德的豁免权。那么,木略的魅力,除了来自聪明以外,还有什么呢?
    大概还因为这个人物的真。他毫不掩饰自己蓬勃的野心,认为在新的情势下凭借自己的才干可以获得更多是真;当他发现自己受了骗,怒气冲天,严苛地对待骗他的人是真;他的荤素不论,各种真真假假的话张口就来是真;作为领导,他念了白字不以为意反而自圆其说是真;他不拘小节、热情率真也是真。大体而言,冯良把木略性格的方方面面都描摹出来。就像一个人,你开始或许看到的是他自私的一面,但接着,你又了解到他热情的一面,随着你对他越来越熟悉,他性格的多面性也表现得越来越丰富。他越生动,越复杂,你越能感受到他的魅力。
    而且,说到底,他不是坏人。他始终认为,夏觉仁是他的朋友。尽管他不认同夏觉仁“为一个女人自毁前程”的做法,但是他仍然尽心尽力地为他的朋友夏觉仁谋求生存空间。即使是对他的政治对手沙马依葛,他也诚恳地表达他的歉意。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冯良为我们描绘了一个试图驯服时势这匹烈马的人的形象。有时候,我们看着他轻而易举地翻身上马,随着良驹一日千里;有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他从烈马身上跌落下来,伤痕累累,但是他不甘心,还是追着烈马奔跑。整个过程惊心动魄,叫人叹为观止。在木略身上,你能真切感受到命运感这种东西。或许,这才是木略的魅力所在吧。
    05
    这篇文章既然是从爱情开始的,那么,允许我从友谊结束吧。我知道,这听上去没什么逻辑,但是,谁让“爱和友谊”经常成对出现,承担了我们生命中大部分情感容量呢。
    开篇的时候,俞秀是作为阿果的好朋友出场的。当别的女队员嫌阿果一贯小题大做,各自忙去的时候,是俞秀摸出了绣花针,让她自己挑,一边怪她不听劝,打光脚板打出祸害来。听上去,俞秀真的很像今天的好闺蜜是不是。事实上,俞秀也确实如此。当木略夸她漂亮的时候,她会认真辩白说,阿果才是最漂亮的。
    正如爱情要经历考验一样,友谊同样会遭遇挑战。俞秀和阿果的友谊出现裂隙是在阿果知道俞秀将要同木略结婚的时候。阿果表示了她的担心,以及对木略的批评。这验证了人们常说的,一涉及到爱情婚姻之类的大事,多少好闺蜜反目成仇。“这么斗嘴,很伤朋友的感情,再不搭理,噘着嘴各忙各的。”哪里是“各忙各的”那么简单哦,分明是从此至交是故人。两个人是越走越远了。俞秀被木略熏染,越来越入世,而阿果呢,始终是出世的那一路。哪能说得到一块儿去呢。无论是从夏觉仁口中说出的阿果认为俞秀是“变色龙”的话,还是叙事者有意说的(俞秀和曲尼阿果)“并非交往深厚”,都能看出,两人志不同道也不合了。
    但是在小说中,我们似乎还是能看到这两个昔日的朋友摽在一起的影子。木略两口子去德玉县赴任,是阿果他们去送的行。文革期间,阿果把姐姐阿呷送到俞秀家避难。到阿果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是俞秀把阿果送到家里。这就是成年人的友谊,有时候,我们不问对方是不是和我们三观一致,世事难渡,总需要个把朋友给搭把手,说说话,对吧。
    但是,人生的凶险也在于,在紧要关头,暗箭往往是从朋友那里射出来的。在阿果遭遇到夏觉仁情感背叛,但成熟理智地决定把婚姻继续下去的时候,沙马依葛沉不住气了。你猜猜她会去找谁?是的。俞秀。说起来,沙马依葛真是深谙人性。当俞秀向她夸耀阿果的美的时候,沙马依葛笑了,“你也是毛病啊,越被打击越坚强,你嫉妒得都厌烦见他们了,还在用夏医生的话夸阿果!”
    沙马依葛说中了事情的本质。嫉妒,是女人之间的毒药。作为离阿果最近的朋友,哪怕对生活的要求完全不同,也不妨碍会来回比较。从世俗层面上看,阿果的生活显然不及俞秀,要坎坷曲折得多。但是,阿果拥有令许多女人都羡慕的东西,那就是一个男人经年不改至死不渝的爱情。没错,这一点令即使是追求实用性价值的俞秀也羡慕不已。羡慕的火苗一旦燃烧成熊熊火焰,就可能成为嫉妒。之后夏觉仁和阿果所面临的来自外界的离婚压力,大概都是由沙马依葛在后台遥控,俞秀在前台共同操纵的。沙马依葛说得对,“就是好朋友,她有你没有,也是毒啊!”
    友谊似乎得到了挽救。俞秀中途幡然醒悟,阿果又是大度的人,能容纳夏觉仁的背叛,还接受不了俞秀的嫉妒么。或许,在阿果看来,嫉妒不过是脚板扎上的一根刺,拔掉就好了。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聪明的冯良让阿果的内心世界始终向我们封闭着,但这带给我们这些读者更多的乐趣。在反复猜测的过程中,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离这位始终有着少女情态的姑娘越来越近,有的时候,又觉得离她越来越远。但是,我知道,她一直在那儿,和我在一个世界,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安然地活着。任何时候,只要我一翻开《西南边》,我就能找到她,在重温她的生活的同时也想象她可能拥有的生活。这样就很好。
    [1]冯良:《西南边》,第29页,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以下小说的引文均出自本书,不再一一标出。
    [2]〔美〕阿兰·布鲁姆、哈瑞·雅法:《莎士比亚的政治》,第45页,潘望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
    [3]〔美〕阿兰·布鲁姆、哈瑞·雅法:《莎士比亚的政治》,第45页,潘望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
    [4]冯良:《彝娘汉老子》,第189页,成都,天地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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