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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行走的陶罐》写这篇小文之前，先从牛红丽给我发的N个文档里挑出了简介。从作家简介里读一个人，再想起平日里认识的这个人，感觉总是会有些不同。简介都是有板有眼的，作家自我认可的关键词或者要点处一目了然。比如，简介里有一条“医务工作者”，所谓的医务工作者，以我简单粗暴的理解，就是医生。顿时便觉得，她当作家这件事有了一定的必然性，因为鲁迅曾是医生，余华曾是医生，契诃夫，毛姆，渡边淳一……都曾是医生。列举这么多名字，不知道红丽会不会觉得亲切，或者会把她吓到。再比如，简介里有两个身份：“确山县作协副主席”和“鲁迅文学院首届河南研修班学员”，根据这两个身份透出的信息，便可确认她在河南的基层作家里已经具备相当的资历和认可度。接下来的这条马上为上条做了印证：她在《山花》《啄木鸟》《福建文学》《广州文艺》等发表中短篇小说近30万字，著有长篇小说《厚朴记》，部分作品获奖。 在认识红丽之前，我就在文学期刊上屡屡看到过她的名字，却没读过她的小说。平日里一直胡乱忙着，所谓的阅读便只是反复读某些书——越来越觉得，适合自己读的书，也许就那么一些。如同能够深交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读杂志通常不过是匆匆溜一下目录，仔细读的都是朋友写的。即便如此，也记住了牛红丽，可见她发的作品着实不少。 认识她是缘于驻马店作协主席刘康健介绍。省里各地市作协主席中，他的酒量是数一数二的好，初识他的时候，我被他喝酒的豪爽吓住，误以为他只会喝酒，及至看了他的作品《创世纪》方才大吃一惊。接触得越多越知道，原来他也是数一数二的敬业。作协组织到地市一级，力量相对薄弱，作协主席们做事基本全靠个人的热情和资源，公益性地做着文学之事。康健兄即是如此。除了组织各种各样的文学活动，他最大的工作重心便是对驻马店的青年作家不遗余力地四处宣传举荐，平时是电话里说，微信里说，来郑州的时候也带着他们来。牛红丽便是他力推的一个。 认识红丽以后，便开始看她的小说。常有人给我看小说，请我“指正”，这是我很恐惧的时刻。虽然已经老大不小，但我常常觉得，在小说这条道上，自己还是个新人呢，有什么资格对人家的东西说三道四？每逢此时，我最常规的回复是：抱歉，我很少给人看小说，一是时间有限，二是我没有发表平台，看了也没有意义，三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写作的人，审美趣味都比较狭隘，看了不喜欢的居多，如果不说的话不诚实，说了又对作者不公平。所以建议直接给杂志社投稿，请编辑看或者评论家给掌眼。 看红丽的小说时，也颇有些担心，尽管我喜欢不喜欢对她的写作而言影响力等于零，但如果不喜欢的话，似乎就辜负了什么。也许是怕辜负了康健兄？也许是因为在喜欢她的小说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她这个人？每次见面，她总是有些腼腆的，怯怯的，让我生怕自己话重了。自信到张狂的那种作家见得多了，她这种对自我评价过低的，倒让我生出几分疼惜。 读过她的小说，妥妥地放下心来。她有先天的才华，也有后天的生活。这二者，她都没有辜负。相比于她的才华，我更看重她的生活。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她的经验积累真让我羡慕。那么独特，那么不可替代，同时又具有那么强的普遍性。谁不生病呢？谁不看病呢？每个人都接触过医生，生病多的人甚至自诩为半个医生。文学关乎心，医道关于身，心生此身，身系此心，身心从来就是一体。也因此，单这一份工作，对小说家而言，就可谓是一个富矿。看看她简介里这一条吧，“任职期间编订《基层常见病多发病中医药适宜技术推广培训教材》及《健康教育手册》十余种”，这两本书里，隐藏着多少本长篇小说的素材啊。可是写作这事就是这么吊诡。无数的病人和医生里，适合写作的人，只占了极其微小的比例。这富矿，能开的人，不多。 红丽的矿开得不错。写小说时的她和生活中的她迥然有异，作为一个新人，她自有新意——是的，某种意义上而言，虽然她发表了这么多小说，也有长篇出版，但她还是个新人。有很多新人，写了很多年，只是未曾“木秀于林”，就显不出新来。新人想要出新，不是那么容易。要比前辈们新，要比同辈人新，要在芸芸一片中有相当的辨识度，才能成为新。红丽的作品里，有不拘一格的大胆想象，有盎然勃发的秀锐生机，这都是她的新意。有时候，她的新意甚至是锋利的，生猛的。在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之外，她另一个维度的精神能量在小说里充分地释放了出来。 不过说实话，作为一个挑剔的读者，我不能说她写得很好，很完美。她有着新人们常有的问题。比如在写作的老实和不老实之间，有一个精细的分寸。不该老实的时候不能老实：需要溢出的虚处，有质量的冒犯，思考的突破之处，都不能老实。而到了该老实的时候：文本中所涉的吃穿用度，街道房屋，花鸟草虫，这些地方都必须得老实。以我的口味，她这个分寸没有把握得太好。再比如力量的问题，她的力量有时候会失控，失控是件美妙的事，但过于失控就不好收拾了——这个富矿，她挖得深一下浅一下东一下西一下的，似乎欠缺一些章法。不过不要紧，慢慢来。不是急的事。再说了，急有什么用呢？没用的。既然没用，就别急了。 十几年前，我初写小说，获得了华语文学传媒奖的新人奖，媒体对新人有一个定语，叫“最具潜力”，我在获奖感言里对潜力这个词做了一番自己的解析，我说：潜力，是一种隐藏的力。我知道自己有一种隐藏的力量，也常常能够感觉到这种力量的存在。就像地下的河流或者岩浆。但这种力量究竟在哪里睡眠，在哪里流浪，又在哪里做游戏，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我会追赶这种力量，也会被这种力量追赶，我会和这种力量交替领跑，直到这种力量冲出地面，冲出我的内心。 现在的红丽，如我当年，是有潜力的新人。我期待会有那么一天，她的潜力不再潜，她也不再是新人，她呼应着她的姓氏，成了文学牛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