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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英年:在狄康卡感受果戈理作品的对话之美

http://www.newdu.com 2018-08-14 北京青年报 木子吉 参加讨论

    
    
    
    蓝英年和夫人罗啸华在故乡吴江
    出题人:木子吉
    答题人:蓝英年
    时间:2018年7月26日
    地点:崇文门外蓝英年住宅
    简历
    蓝英年,翻译家,1933年生,江苏省吴江市人,1955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俄语系。译著:《阿列霞》《日瓦戈医生》《亚玛街》《库普林中短篇小说选》《回忆果戈理》《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塞纳河畔》和《捍卫记忆》等。随笔集:《青山遮不住》《冷月葬诗魂》《寻墓者说》《被现实撞碎的生命之舟》《利季娅被开除出作协》《苦味酒》《回眸莫斯科》《也算肖像》和《蓝英年随笔选》等。
    采访手记:
    采访蓝英年先生是先后三次登门完成的。第一次登门闲谈、聊天,蓝老虽然85岁高龄,但身体不错。说话语速略慢,但声音底气足,听力也好,不用提高说话嗓音就能够顺利交谈。蓝老家里陈设简洁干净,一壁书摆放得错落有致。在书桌上笔者惊喜地看到摆放着笔记本电脑,一问果然是,电脑、手机微信这些蓝老都会用。“我打字时候,敲几个字头音一个词语就出来了。”老先生不无自豪地说。临走他嘱咐,“你把问题发给我看看,我再决定接不接受采访,就是那么点事嘛,都说了几遍了。”
    没想到我发完邮件的第二天,蓝老打来电话:“你提的问题挺好,能不能打印出来,下次带来,咱们就开始聊天。”老人的认真态度让我感动。
    按约好的时间再次登门,是个闷热、潮湿的桑拿天。一进门,平时很少使用空调的老人已经提前打开空调给室内降温,眼镜、钢笔也已摆放好。聊天很顺利,说到有趣的地方,蓝老笑得特别开心。
    第三次登门是为翻拍照片,除了耳熟能详的《日瓦戈医生》,还看到诸多难得一见的译著版本,听着每本译著背后的故事,仿佛翻开了一段悠长的岁月。每次分手都一样,蓝老把我送到电梯口,握手、再见。那一代人特有的礼貌、细致、周到令我感动。
    1 您今年85岁高龄,现在还在翻译小说吗?日常的生活状态如何?
    我虽然已经80多岁了,身体尚好。还能看中外小说,以及中国诗词。这几天看沈祖棻先生的《宋词赏析》,收获颇丰,可是翻译书已经很吃力了,曾经有意翻译俄国讽刺小说家苔菲的短篇小说集,可翻译了20篇搁下了。最近《读书》杂志邀请我写篇文章,纪念《读书》发行40周年,我写了一篇《读书与我》,不是《我与读书》,因为读书给我的东西太多,我对《读书》贡献太少。
    我每天早上将近8点起床,吃两片面包,然后就看书。我本来想把过去没有看过的书看一遍,还想把重要的世界名著重读一遍,但已力不从心,不过想想而已,实际上做不到。这两天正看左琴科小说,他在中国还是比较有名气,幽默讽刺作家。
    2 您50年代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俄语系,学习俄语是您最初的理想吗?
    我50年代考上中国人民大学俄语系,可以说并不是我的志愿。1951年全国实行统一招生,人大不参加统一招生,单独招。我参加完统一考试,回来团支部叫我去学俄语,现在俄语很需要,我就去考人大俄语系。人大发榜非常早,8月1日发榜,统一招考到10月1日才发榜,我就上了人大俄语系。等到10月统一招生发榜,我也考上了北大中文系,但这时我已经在人大学习俩月了。那时候思想工作太容易做了,几句话,我就留在人大不去北大了。
    我们的教师都是苏联专家,专家组组长还和斯大林握过手,学俄语的条件很不错。当时还有“调干生”,岁数要比我们大七八岁,他们学习吃力,我们并不吃力。学俄语得有学习方法,不能只会死背。比如你在屋里背单词“玻璃杯”(俄文音斯达堪),“斯达堪玻璃杯斯达堪玻璃杯……”最后你分不清哪个是中文哪个是俄文了,我不用这种方法!我上课的时候就开始背,然后打饭的时候脑子里过一遍,晚上洗脚时又过一遍,单词就记住了。
    3 您“四清”运动时下放到农村劳动锻炼,以及后来的“文革”,有哪些事让您记忆深刻?
    “四清”时我们是师生一块下到村子里,主要是“清经济”:看村子里有没有贪污的。实际上那时穷得一塌糊涂,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我在村子里待了半年,怕浪费时间,兜里带着小本子,一没人就拿出来看。
    我有个学生现在也都75岁了,写了篇文章《四清中的老蓝》,他现在觉得我做的非常对,他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我那时正好读了《伊利亚特》《奥德赛》两本俄文书。
    我1958年写了一篇反驳姚文元的文章,“文革”中我被揪出来,打入牛棚。红卫兵派我当牛鬼蛇神队队长,每天带着十七八个牛鬼蛇神劳动。有一天,红卫兵把全校牛鬼蛇神押到礼堂批斗,礼堂里摆了一排纸糊的帽子,叫我们自己戴上。上台接受批斗前,红卫兵端来一盆蓝墨水,叫我们画成花脸再上台。我自己双手蘸上墨水,把额头和脸抹蓝,尽量不让墨水流进眼里。有一位副教授,不但不抹,反而大喊起来:“你们这样做是破坏毛主席的政策。”话音未落,一盆蓝墨水便从他头上倒下来。
    我想他怎么这么糊涂,墨水流进眼里会伤害眼睛的。我利用牛鬼蛇神队长的权利,向他喝道:“你对红卫兵小将什么态度,还不滚出去!”他出去的时候,我用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示意他赶快去洗眼睛。
    我这样做其实是很冒险的,我有什么权利叫牛鬼蛇神离开批斗的现场?红卫兵来自各系,分成各派,没有统一的指挥。我让他滚,这派不管,那派也不管。我钻了红卫兵领导不统一的空子。
    4 90年代初期您在俄罗斯远东大学任教,有哪些特别难忘的事?
    当时我是国家派的专家,在远东大学,为什么派我呢?我和使馆的苏联教委代表关系很好,他看不太懂报纸,还要向大使汇报,我就给他解释,他很高兴,就要求邀请我到远东去。当时要派别人,他明确表态,如果派别人苏联教委谁也不邀请。僵在这了,后来教育部就答应派我。
    我在远东待了4年,我随身带着一个本,在火车上、在汽车上、路上,碰见一个人说的话听不懂就说,“劳驾请您再说一遍。”写在本上,这样积累了很多土语,本来要出(书),但觉得积累的不够多。
    堪察加、库页岛我都去过。堪察加一半还没开放,里面全是灰熊等野生动物。那个螃蟹大极了,一开始吓我一跳。库页岛没有人说“我买两只螃蟹”的,而是“我买两公斤螃蟹肉”。去渔场跟他们打鱼,马哈鱼一个都比你大,也学了各种鱼的名称(词汇)。那个鱼腥味儿呀,被子上都是。大马哈鱼籽很贵呀,可在那里吃鱼籽整盘子上。那是马哈鱼洄游的地方,都回来产卵,马哈鱼之多呀,一条挨一条,一棍子打下去能打死两条。
    在海参崴游泳的时候,我跟军人的关系搞得很好,在小船上喝啤酒讲笑话,很有意思;他带我去根本就不应该带人进的地方。
    5 您认为俄国有重视文学的传统吗?
    他们有文学传统,从小就重视古典文学学习,能背诵普希金、莱蒙托夫的长诗,没有孩子不读普希金和果戈理的。教材里也有,小学生都能背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古典文学片段,背莱蒙托夫的长诗。俄国人教养是比较强的,比如说排队,从来没有乱过,三四个人也排队。从来没有人闯红灯。还有,俄国人对古典文学都很熟,文学修养都很高,因为他们热爱:这是我们祖国的。
    6 和您年轻时苏联文学的兴盛相比,您认为现在的年轻人该如何培养阅读译文著作的兴趣?
    现在的年轻人永远也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因为我们年轻的时候两个国家、两个党非常亲密,学校整个号召要读苏联的小说《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等等,上边号召下边也愿意读,那种狂热不是正常的狂热,以后就不会再有了。现在俄国文学在中国并不是很流行的,一般的年轻人都不看。
    俄国译著有非常好的作品,比如说果戈理的《狄康卡近乡夜话》,为了它,我去了乌克兰三次,就是去看狄康卡。我和狄康卡的宣传部长聊天,那会儿我思想已经解放了,他还未解放,他就陪我去果戈理的故乡,我说能不能随便到一个家里去看看?他说可以,我就随便指一家进去了,哎呀,那个热情啊,马上给你铺上台布、上各种菜,就跟果戈理小说里写的完全一样!说的话都跟果戈理写的差不多,“你别看西瓜瓤不是红的,可是它非常甜。”跟我说的话是那样子,书里写的也是那样子。
    7 您自己的最满意的译作是哪一部?对于翻译著述,您觉得最难的是?
    我1980年翻译的《阿列霞》还可以,印了10万册。当时翻译的时候,小说的情节很吸引我,翻得并没有特别费劲。翻译《日瓦戈医生》下的功夫最大,也是我最满意的。
    1983年夏天,我和张秉衡一起从原文合译《日瓦戈医生》,中间因故搁了几个月。后来人文社领导孙绳武定了个日期,要求那天必须交稿。我们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译完一段,编辑就来取走一段。
    交稿一个月后,《日瓦戈医生》在中国的第一个译本诞生了。但这一版的翻译质量我并不满意,后来一再再版,我更感到不安,觉得愧对读者和作者,应当重译。隔了30年,张秉衡年纪太大,我就一个人硬翻了下来。
    翻译最难的是一定要把原文的风格翻译出来,还要符合中国人的阅读习惯。特别是语气词,老是“了”啊“了”的,看得多了读者都烦了,语气词特别重要。
    我认识的好的翻译都不在了,像戈宝权、草婴,“老时代”的那一批人全不在了。时代出版社是俄国书商办的,在上海俄国租界里,建国后出版社的骨干翻译都是那里培养出来的。
    8 您认为最好的翻译状态是怎样的?您如何看待文学翻译与历史研究的可靠性?
    翻得通顺流畅就很高兴。翻译的句子疙里疙瘩,虽然也没有大错,读起来很别扭,就会觉得难过。时代那批译者,俄语翻译家是翻译的先行者,译文有错误是俄语翻译尚不成熟,那时的工具书极少,前辈的错误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不能苛责先行者。
    好多中国的翻译,像汝龙翻译的契诃夫都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不是俄文直译。因为当时中国没有俄文翻译,好多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巴金的《父与子》等六本和汝龙的契诃夫都是加涅特夫人的译本转译过来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从俄文翻译的译本。
    翻译对我来说是学习,满涛翻译果戈理非常好,我就把他翻译的果戈理的《肖像》放在一旁,自己重新翻译一遍,然后对着看,等于他替我校改,我非常佩服他,严谨、流畅、简洁,好多需要学习的。
    9 您认为当下的文学翻译环境怎样?您觉得译者的收入高吗?
    不好。第一,读者不多;第二,好译者不多。很多译本都是拿自己的科研经费出版的,不是出版社给出的书,这种书还能好啊?我们那时没拿过一分钱的科研经费,我好多学生,都是导师了,博士生答辩,他们叫我去当主席说两句话,一句是开始,一句是结束。
    我不想去,但也从这里知道很多问题,有个别导师不负责任,甚至连毕业论文都不看。我一看怎么这么多错别字啊,我就问那个导师,他就哼哼哈哈的,我说,“你怎么回事,你都不看!”真让人担心!
    现在翻译的酬劳低得很,普遍是千字80元,像我们老人翻译稿酬可能高一些,太不合理了!80元是最高的,还有50元还有60元的,谁还肯下苦功夫译书呢?
    10 您认为现在翻译软件的日益发达,会对从事文学翻译的工作者产生哪些影响?
    “翻译软件翻文学作品”恐怕不行,它翻出来的千篇一律,现在年轻人有的靠它翻得很快,但质量不行。真正翻译要启发你对作者深入的理解,那个是很难的。
    11 您认为自己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知道自己无知。苏格拉底讲过,“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12 假若倒退十年,您有哪些遗憾最想弥补?
    我一定要把苔菲给翻出来。苔菲这个人非常好,伟大作家!真了不起!她后来留在巴黎,回不去俄国。
    13 能吸引您反复阅读的书有哪些?能否说一说您最喜欢的三位作家?
    我能反复看的,正在看的是巴尔扎克,还有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俄罗斯的当然是果戈理,写得好,翻得也好。俄国文学我最喜欢的三位作家是果戈理、屠格涅夫、冈察洛夫。《悬崖》写得好,既有屠格涅夫的清新,又有托尔斯泰的细腻。冈察洛夫是个书报检察官,你看看那个时候俄国的书报检察官什么水平!当时我甚至动脑筋想翻译《悬崖》,但太厚了,翻不动了。
    14 您最大的兴趣爱好是什么?现在的日常生活中是否有自己的养生之道?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体育,大学时是专业队的跳高运动员,跳过1米62。后来我不参加了,太苦了,教练还挺遗憾的。
    我没有什么养生之道,平时散散步。楼下那边有个小花园,昨天还过去散步,我看藤萝下有个凳子,刚坐下觉得有小咬,我就赶紧走了。
    平时我喜欢听音乐,比如楼乾贵,四大男高音之一,后来被打成右派。他的《蝴蝶夫人》《叶甫根尼·奥涅金》很好听。
    15 您与同时代的很多著名翻译家有深厚友谊的故事,您平时怎么交往?
    很多都是我的前辈,比如戈宝权,他很有名,当时在日伪时期在上海他曾经编过《普希金文集》,影响非常大。我跟他很熟,帮他整理过《海燕之歌》手稿。
    蒋路威信很高,我跟他关系很好,他翻译过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他跟我一起去福州开会,当时1978年正是人人想要出作品的时候,他又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外国文学编辑,众星捧月,我和他接触不多。后来在杭州我俩住一个屋子,很谈得来。回北京有次看内部电影《悲惨世界》,在电影院门口碰见蒋路。他说我想约你一本书,我心想在电影院门口说,可靠吗?心里没当回事,没过几天,他就背着书到我家来了,《库普林文集》及参考书。
    我替他编的《俄国小说选》译了一篇《冈布里乌斯》,后来又为人民文学出版社译过几本书,其中包括《日瓦戈医生》。我跟他关系一直很好。
    跟草婴的关系就更好了,他翻译托尔斯泰全集,送我两部。每次到上海我都去看他,他提问题,批评得比较多。
    16 对于家中的后辈,您会怎样教导他们?
    女儿小时候我们经常给她讲一些历史故事,教她背诗词。给她讲一些学习方法,抓紧她的基础教育,她上学考试一点不费劲。景山中学毕业后,她考取了北大,后出国留学。
    17 您年纪大了想回故乡吗?
    去年,我和夫人一起去了故乡同里,等于是跟同里告别了。同里过去是非常偏僻的一个小村,我祖父是太平天国的战士,忠王李秀成的兵,打散了就逃到苏州,一个最偏僻的地方去,结婚生子。
    我爸爸蓝公武是梁启超的学生,曾经年轻的时候他跟黄远庸、张君劢应导师梁启超的要求办一份报《少年中国》,他们三个人称为“中国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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