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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中有温情与爱意，一直是迟子建小说自带的温度。如作家苏童所说，“一只温度适宜的气温表常年挂在迟子建心中”，从早期的《逝川》《白雪的墓园》到晚近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群山之巅》，即使骨子里深藏对世界和人性弱点的洞察，她始终愿意给人以希望。 迟子建新作中篇小说《候鸟的勇敢》（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讲述了发生在候鸟自然管护站的张黑脸和娘娘庙里的德秀师父之间、在娘娘庙坐窝的东方白鹳之间温情与爱意的故事，候鸟的故事其实也是为了映衬人的故事。按照小说自身的逻辑，结局似乎最应该安排张黑脸与德秀师父被暴风雪吞噬，但作家内心的不忍与对人的眷顾，使之无法做这样的安排和命意，而是这样给小说结局：那对白鹳，雄鸟受伤，雌鸟送走它们的三个孩子后回来寻夫，雪就要来了，“它们以河岸为根据地，雌性白鹳一次次领飞，受伤白鹳一遍遍跟进”，却没能逃出命运的暴风雪，翅膀贴着翅膀，相拥而死。张黑脸和德秀师父两人埋葬了它们——暗寓他们的罪由这对鸟儿代为赎过。尽管暴风雪中没有北斗星和哪一处人间灯火可做他们的路标，戛然而止的笔触却给这两个苦命人的爱和人生留下绵长的未来和可能性。 对迟子建而言，《候鸟的勇敢》是一次带有个人纪念意义的创作。爱人去世前一年他们曾经散步偶遇东方白鹳，在《候鸟的勇敢》中，作家将这种候鸟拉入画框。爱人的去世这“与生命等长的伤痛记忆”所带来的沧桑感历经时间的酝酿和窖藏，在《候鸟的勇敢》中愈加醇厚。越是沧桑中的温情与爱意，越能给寂寂人心一抹亮光与许多温暖。 小说延续迟子建一直葆有的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人们可以不断从大自然获得丰富启示，比如德秀师父从茂草野花间翻飞的蝴蝶身上得到“积攒死亡的勇气”的启示，人们也可以从大自然获取慷慨赠予，比如金瓮河畔的候鸟给瓦城带来经济活力。大自然无私对待人类，人类又感念多少？相信放下小说，许多人会这样掩卷沉思。小说中的自然描写常常能够打通人与物的界限，物我两忘、充满灵性，这使作品虽不以强烈故事性和情节性取胜，但情绪、情怀行云流水般流淌在小说的艺术世界里，铺展着诗意化、抒情性的文学质地。作品借自然描摹，也可摆脱就事论事的困局，人、候鸟与自然之间，呈示小说精神腾跃的空间。 《候鸟的勇敢》讲述的是鸟儿与人的沧桑故事，在个人情感纪念和生命体验之外，也记录和反映着开阔的时代和社会面影，浪漫情怀与现实主义相得益彰。小说通过候鸟管护站、娘娘庙和瓦城不同空间叙事关联起来的，是东北边地小城的社会关系和人情世态。张黑脸为剃头回城，关联起如意蒸饺店、福照大街等市井生态；周铁牙为送礼和贩卖偷猎的野鸭进城，关联起瓦城的“候鸟人”、留守人、商人等群体的各怀心思。小说人物不多，寥寥几笔，一来二往，或为情或为利的时代众生相便跃然纸上。作家用轻巧的笔力驾驭着厚重的永恒课题——人类能否借由自然教诲照亮精神世界，文学的观照和思考将始终给我们以力量。 阅读迟子建，感动于作家是怎样用心、情和生命在写这部小说，温和素朴的文字包裹着她最为情怀深在的爱意。这让《候鸟的勇敢》在作家个人的创作脉络里也与众不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