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络绎,女,现居武汉。出版有长篇小说《外省女子》等三部,中短篇小说集《到歇马河那边去》等两部。曾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新锐作家奖,第九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 谢络绎写过一首题为《幸福》的小诗,全诗如下:“我脱胎于母亲的日常生活/又以叛逃为己任/她一步步向她妥协/我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们越离越远/才有幸福可言。”这是一首对于中国式的亲情伦理作出精确又微妙传达的诗歌:幸福感与亲密感令人错愕的反比关系,无法分离而又必须叛逃的相处困境,人们都在一步步的“妥协”里逼近那个“幸福”之核,而这朝向“幸福”的旅程本身却是如此的悖谬和痛苦。这首不起眼的小诗实则关联着谢络绎创作的某种关窍,她确实擅长写人际交流的孤岛化,但与其他写作类似主题的小说家不同的是,谢络绎是从家庭或情爱关系的内部、从渴望和恐惧的纠缠中去观照“那部分真实存在又常常被人回避的正常的、不成功的连接状态”的。因此,“距离”在她的小说中是一个高频出现的词汇,借由对距离的书写,她完成了对当下爱情和亲情关系具有洞察力和反讽意味的重塑——距离在她笔下,常常意味着一种无时无地不在的“疏离之悲”。 《耀眼的失明》中的陈馨因为不能为外人道的创伤记忆而不敢面对自己的肉体,与男友的欢会也必须在黑暗中才可以。为了克服这个心理的隐疾,她找心理医生疏导,又尝试以拍摄人体写真的方式逼迫自己对自己身体的凝视。小说最耐人寻味的地方在于,陈馨对曝光肉体的恐惧既是一种心理创伤的症候,但也隐含着对女性作为被凝视的“他者”这一命定身份的抗拒,无论在男友那里,在心理医生那里,还是在摄影棚的男性摄影师那里,他们一方面希望帮助陈馨完成对身体的祛魅,另一方面这种祛魅的后果就是女性身体的重新“客体化”。尤其是陈馨男友的态度,他希望陈馨可以通过人体写真的拍摄突破自己的身体禁忌感,但是又迂腐地强调必须由女摄影师来拍摄,他或许未曾想到,正是这种大男子主义式的要求更增强了陈馨对身体的禁忌。在这个意义上,陈馨在小说结尾处大喊男友的名字充满了一种隔膜的反讽感。小说不断在陈馨与恋人的身体距离和心理距离之间摆荡,前者的亲密无间叠印着类似于原罪的恐惧,而后者的渐行渐远更暴露了她距离意识的紊乱给与自身的巨大压力。 与之类似,《空港逆旅》写的是由名古屋国际机场而开始的一场旅行,这本应休闲惬意的旅行对男主人公陈耀来说,却是对心灵禁地的挑战。陈耀疏离于众人是为获得接近刘丽的机会,而当他们的关系逐渐从疏远走向亲密时,陈耀却“一下子醒了”,他惊讶于刘丽对他习惯的熟稔,“你知道我是谁?”这个疑问使陈耀心灵的防线更加坚固,如梦初醒般将刘丽拒斥在外。小说至此戛然而止,所激起的却是读者深深的疑虑,小说中的距离时而是警心深密的算计,时而是水到渠成的依偎,繁复细腻的爱情就如此被情境化和隐喻化。 中篇小说《昏以为期》题目取自《诗经·国风·东门之杨》中的“昏以为期,明星煌煌”,意思是两人约好黄昏时相会在老地方,却让一个人苦苦等到明星闪闪亮。小说前半段的线索也大致如此,在婚姻围墙内,丈夫郑长宏理所当然地承泽妻子勤恳顾家的雨露并怡然自得,当妻子积怨已久暴雨来临时,看似逃离围城的郑长宏却不得不面临婚姻失败并独自照顾孩子的窘境,尽管他有一天因儿子逃学去找妈妈而幡然悔悟,他却被永远的关在了围墙之外,再无复合的可能。无论城里城外,总有一个人在苦苦等待而另一人似乎不以为意,这种心理和时间上的“错位”不仅使夫妻二人背道而驰,更昭示了人与人感情的深在隔膜,并提醒读者没有谁能真正置身其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