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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年轻的文学爱好者,同时也是士兵,在某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下,他上了前线。当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写在洞穴壁上的诗抄下来,发现自己已因下肢重伤躺在后方医院的病床上了。用他自己的诗来形容,叫做“子弹把我定在十八岁”或“加1床成了我的名字”。有关战争的残酷、回忆以及士兵的荣誉感,从此成为他的诗歌主题。 在诗人陈灿的新著《士兵花名册》里,精彩描述和诗意场面比比皆是,他写部队轻装出发:“对于一名上了前线的士兵来说/只有那一份含泪放进留守包里的遗书/是最值钱的家当。”写街边一位修鞋的老兵:“他为别人修理鞋子时/神情专注的样子/好像是修补自己多年前/丢失在阵地上的那两只脚。”写和平年代英雄的尴尬:“战场上一颗子弹/生活中一声长叹。”写自己消磨在平庸的日常生活中的理想和锐气:“这一年我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大事情/唯一说得出口的是我还是母亲希望的那个孩子。”句句真言,读来感人。它不仅是一个身处和平年代的战士对从前战争的追忆,更是一名诗人站在更高意义上对人性的探寻与思考。或许有人会因表现手段不那么先锋从而忽略它的价值,然而以叶夔在《原诗》里提出的标准论之:“必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而后为我之诗。”则不仅合格,而且还可誉为佳作。 时下诗歌注重的是技术与修辞,这方面或许正是陈灿有所欠缺的,既因为他的阅历视野,也因为他的文学理念,而他诗中充沛的真情与豪气,亦非人人皆有。还有一点让人印象深刻,不读这本书也许意识不到,即诗中出现的那个陈灿,就是在云南前线打仗的陈灿,躺在湖州医院病床上的陈灿,在杭州大学中文系读书的陈灿,在父母妻儿面前言笑晏晏的陈灿,诗友相聚时痛饮相谈的陈灿,甚至就是在省纪委办公楼上班的陈灿,这同样也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从认识一个人到认识他的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和陈灿相识甚早,平时交往虽然有限,对他的创作潜力却从没怀疑过。因为我了解他的过去:“晚上连队熄灯号响过以后便躲在被窝里,用自制的灯照明写诗。我记得有一天晚上由于读书写作时间过长,那个用卡车灯头自制的灯,居然把我盖的军用被子给烤糊了,留下个大窟窿。那一盏自制的诗的灯盏,至今还在我心中亮着。”也知道他的今天:“你的表情如一张作战图/心思布满进击路线/严肃得使整个冬天都很伤感/想想过去/你就觉得全身锈迹斑斑/而一枝退休的老枪/嘴角始终衔着一颗子弹”。这种特殊的经历和复杂的心境,就文学意义而言,却是写出好诗的最佳养料。既然辛稼轩凭此写出了“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埃利蒂斯凭此写出了“他像一所庭院,但是鸟儿已突然飞走/他像一支歌曲在黑暗中钳口无言/他像一座天使的时钟刚刚停摆”,陈灿自然也写得出来,而且越写越好,这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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