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南村传奇》读后感心得体会: 汤素兰是当代童话创作的领军人物,她的童话品质已为业内所公推。而汤素兰本人,则始终坚持着一种“在路上”的创作态度,不断突破自我,突破惯常的写作路径,先后面世的新作屡屡带给我们新异的阅读体验,也带给我们基于文学、基于人生的多种思索。2018年3月出版的《南村传奇》,即以独具魅力的“元童话”叙事,复苏了民间童话的本体韵味。 《南村传奇》以《寻找从前》开头,开启“元童话”叙事,作家直接介入作品,化身“讲童话的人”,在作品中展开一段欢快轻盈的套叠叙事:“很久以前”……原汁原味的民间童话开启模式,亲切熟悉的开头,瞬间拉近了作品与读者的心理距离,进入久远如被尘封的泛灵世界。这个泛灵的世界里,民间童话中永生的形象,田螺姑娘、树精、花仙……纷至沓来。 而这个泛灵的世界,又是植根于中华民族民间故事之中的、善恶分明、是非单纯的世界,是一群因善行、善念而“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平凡、快乐而满足的人们。当读者为这久违的、迎面而来的民间童话韵味所感染时,“讲童话的人”忽然间自己也感慨起来,“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呢?”是大马路还没修到小山村,出门全靠两条腿的时代;是动物幻化为人,走路姿势难受,所以能被人识出的时代;是相隔千里的人要想知道彼此的消息,得去巫婆家里看水晶球,或者找魔法师要一块魔镜的时代…… 初读时,有些荒诞戏谑的感觉,细品又颇有诗意与哲理。汤素兰的讲述状态,拿捏轻盈而精确,就像一个民间说书人,无拘无束,细细道来。引子部分就这样在亦真亦幻又入情入理之中开启,车站巧遇的两个“南村”人,讲着童话中才有的故事,并许诺明年的这一天,带作者去寻找那遗世独立的村庄——南村。故事从拥挤的候车厅忽然寻到了一道突出现实的缝隙,循着这道温暖的缝隙,古陌岭下的南村——一个仍然有传奇、仍然相信童话的“所在”现出了身形。叙述人仿佛就在我们面前,背起寻找童话的行囊,出发了。 南村的故事,在看似平凡的生活表象下,闪烁着熠熠的传奇之光。南村的古陌岭上,有通往仙界的天门与天梯;南村的古陌岭下,一条阴河直通东海龙宫;南村旁的森林里,动物喜欢扮成人的样子,“春雪”找了一只狐狸当上门女婿,刘大爷的女儿是刘大爷救下的一只黄麂变的,百姓泰然处之,丝毫不惊悚。在南村,人与神也相容共处,互相幻化,住在西边山坡上www.simayi.net的丁婆婆,是冬眠春醒的花神婆婆,飞身堵洪水的路生由凡人变成了神仙。南村的邻里之间,相距不过三十、五十米,鸡犬之声相闻,南村人有着善良而淳朴的民风,“他们明明是他们在帮你,还得让你感觉是你在帮他们”,淳朴的民间气息与万物和谐、互不设防的美好触动人心。 作品充盈着民间故事独有的大胆戏谑的故事风格,即便讲到神仙,调子也依旧逍遥:天上的神仙想下凡就下凡,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若是觉得地上的日子比天上更快乐,就乐而忘返,过起田园生活。作品对对幻境的描写,则让人屡屡联想起了历代文人诗词中吟哦的仙界。天门洞开一段,精笔渲染了神仙们身披霞光,脚踏祥云,信步而来。宛然间,李白《蜀道难》中“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场景复现眼前。当天梯垂下,孩子们攀着天梯上了天。而这一去,天上方一日,世间已千年,同样是来自民间童话中的经典桥段。原汁原味的先民想象,再次显现于现代童话之中。作家接续了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文脉与气韵,读来如获至宝。 令作品极具想象质感的同时,作家意在追求的,不是建立在惊奇感之上的玄幻或魔幻,而是永远不脱离生活的“童话”。《南村传奇》中,我们读到了温暖质朴的民风,绵延数千年的民俗,重温了中华民族传统的价值观念,也重新审视了人生的要义。作品传递着童话映射现实人生的介入感,和对美善心灵与美好愿望的讴歌。这些属于南村的传奇中,人类、动物多因报恩、善行而成仙,如以死托孤的黑猫,为拯救村人而舍命堵洪水的路生,为永远关闭天门而化为石头的强仔、乐生、桂树。自我牺牲,舍生救黎民,在中国上古神话中即成为一种精神象征,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后羿射日,无不如此。 作家也并不局限于传统童话的思想格局,而是再深入一步,推心置腹地谈人生。擅入天界的孩子,非但没有感觉到快乐,反而遭逢了一连串烦恼。孩子们认识到,原来平凡的生活至为珍贵,人间的百味至为美好。故事中,孩子们对神仙故意放天梯到人间产生了质疑。当天门再次洞开时,孩子们分明听到天空中有声音在呼唤他们:快点攀上绳梯!上天去!当神仙去!而孩子们却超出了神仙的预期,不惜化身为石,堵死天门,为着从此以后,再也别有孩子去天庭。 作品传递着这样的信念,人类的事情,还是要靠人类自己去解决。《丁婆婆》中,也是如此。念念不忘的悔意,引着长大离家的女孩回到家乡,寻到小花,复活了丁婆婆,也复活了村庄的生机。蓦然发现,在这些久远而热闹的传奇之中,融着“讲童话的人”大半辈子的人生解读。细心的读者不但会从中获得故事与幻想本身带来的欢乐,而且会读出这些传奇带给人的生命的思索。恍若隔世的状态,却正是在召唤着人类返璞归真的心灵。 作品以一种显在的“元童话”叙事推进,娓娓道来的叙事人“我”,成为作品一个名副其实的亮点。大量的关于这个童话诞生的叙述,使作家时不时地抽离想象,复归现实。结尾处,惦记着跟那两个南村人的约定的作者再次跳出了童话。这个“我”,近距离地讲述着作家的际遇与作家的心理,絮叨而又贴心,产生了一种面对面说故事的平视感。 当我们带着悬念与作家共同赴约,当我们对作家一连串的航班取消、动车停运产生了“冥冥之中的天意”的揣测,或者如作者一样,产生了“这一切也许都不是真的”的假设时,作家不遗余力地将读者向故事、向童话深处再拉了一把,一切变得扑朔迷离,真假莫辨。故事在感觉有了结局的时候,总能曲径通幽,再洞开一片天地。这缜密的艺术构思,从容的叙事能力,又是比传统童话更加具有结构意识的文人童话的特点。亦真亦幻中,平凡的生活瞬间美妙了起来,天地瞬间广阔了起来。 《南村传奇》,可视为一部向人类童年的想象精神致敬、向童话致敬、向美好致敬的作品。几千年来,人类从传说时代步入信史时代,穿过农业文明,走进工业文明,又正在走向电子文明。文明的扩展,带来想象的退却,我们就这样,“连飞毯和魔帚放在哪里也忘记了”。曾以为,滋味纯正的民间童话也像上古神话一样,随着人类童年的逝去,再也不可企及。但在汤素兰的作品里,民间童话令人惊奇地再次焕发了生机。 现代童话创作的领军人物,做出了复苏民间童话的努力。以此同时,汤素兰的童话寻根,不是回到人类童年的童话,而是创造当代人身边的童话。汤素兰不愿它们仅仅闪烁于人类的童年,而是精心地从匆匆的物质世界中捕捉这些想象的精灵,拂拭尘封,让它们在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重新绽放它们的美。故事中,悠远的、属于民间故事的想象瑰宝,令生活在当下的读者有了一种短暂“出世”的心旷神怡。 童话的本质,应该是这个样子,有着自己的美学特质,散发自由而诗意的独特美感。相信童话的世界,也便是相信理想与未来。在现代人类被理性裹挟,质疑想象时,汤素兰拿起笔,走向寻找童话精神的原乡。那里,是一个无论魏晋的桃花源,在那个地方,“童话都是真实的”。作者:崔昕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