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对她的爱人说:“我一定要写一篇发生在慢车上的故事的小说。”可惜,他没有读到他。在小说完稿前,他去世了。“在小说中,男女主人公在慢车交错之时还是望了对方一眼,而在生活中,我却是连再看一眼爱人的可能都不存在了”,迟子建说。 —— 题 记 看到一句话:朴素的方式表达爱情,大概会像菊花茶。迟子建的《踏着月光的行板》为读者沏了这样一杯菊花茶:两个两地分居的民工夫妻,为了在中秋节给对方一个惊喜,在没有通知对方的情况下各自踏上了开往对方城市的列车,然而,他们总是错过,到了对方城市当得知自己的爱人去找自己后赶紧买票折回,他们就在忙碌的奔波中花掉了一天宝贵的时间,最后,两人相约在他们乘坐的慢车交错时相见,而他们不懂列车是运动的,不是静止的风景,在两列慢车交错时,慢车在那个瞬间就变成了快车,他们在相会的那一刻,等于在瞬间坐上了快车……因此,他们只看到车窗外一个爱人模糊的身影。 林秀珊给丈夫准备了礼物:一只他期待已久的口琴和月饼。丈夫为林秀珊准备了一条朴素的丝巾,并一再强调,他选了紫色花的图案,因为这样比较低调,怕花色太惹人妻子被别的男人注意了去。他们怀揣着珍贵的礼物,一次次踏上列车,在车上,林秀珊遇到了一个死刑犯,他竟然能吹出美妙的曲子,丈夫在车上又遭遇了被怀疑逃票、被同伴打的遭遇。狭小的车厢、焦躁的旅客、让人反胃的恶臭空气、一节车厢浓缩了他们生存的那个社会阶层,而车厢里那些和他们一样奔波的人同样在生活的旅途中踯躅前行着。 夫妻俩互送礼物而不得的片断让我忽然想起《麦琪的礼物》。一中一外,不同的只是语言,而那份浓浓的爱没有国界的区别。爱对方最大的表征是从对方出发去想问题,比如《麦琪的礼物》里面那两个最后都派不上用场的礼物,比如林秀珊和丈夫不停的返回,倘若他们稍微自私一点,那么美好就会看似圆满。 很让人酸楚的是,林秀珊看见他们每次通话用的固定的IC卡电话厅时,总要对自己的丈夫说:“瞧,那不是咱家电话吗?”可以想象到她咧开一口黄牙的嘴在那一刻是真的开心,当对生活的祈求仅仅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时,一个听筒真的没那么重要,确切地说是太过奢侈。 小说是虚构的,而我宁愿认为她们就是火车站候车室里焦急而又甜蜜的旅客,在真挚的爱的表达中没有虚构,只有那些跳跃的火花真切地灼热我们的皮肤。 我在想,迟子建在给小说写上最后一笔的时候,当多么羡慕林秀珊:虽然她满口黄牙,像个蚂蚁一样在城市艰难爬行,她不能随时给家人和爱人打一个电话,不知道未来的道路究竟有多长,但至少,她在踏上火车时有奔向目的的快乐,在握着话筒时能听到爱人的喘息,她们的遥远可以用时间来计算,旅途再漫长,她也能看到等待她的那一团爱之火……而对于作者,这团火已经熄灭,唯一可以慰籍的,是她在对笔下人物的憧憬中得到些许安慰和满足。 可能,迟子建又是嫉妒林秀珊的,她只让他们在火车相错的一瞬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身影,而没有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相聚。因为,纵使他们错过100次,也还有第101次的机会,而自己却没有可以触摸的机会,只有对爱人深深的怀念。或者正如作者自序中所言:“残缺,也许就是生活和艺术的真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