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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呈:一个写作者常有脆弱时刻,但她偏要选择自由撰稿这种hard模式 

http://www.newdu.com 2018-02-18 未知 郭歌 参加讨论


    
    “有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新的大事,但整一天我都忍无可忍,感觉就像走一条路太久了严重怀疑它到底有没有头。很绝望。我躺在床上躺得腰酸背痛,还是忍痛躺着,因为不知道起床之后能干什么。我认为必须找个新的办法,但不想打扰身边的人们。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个很得体和具体、很合适又合理的问题,于是就在微信上,调出张春的头像,问了她这个问题。”
    这是陈思呈为张春新书写的书评开头。她说张春那天陪她聊了很久,让她从此“多一个起床的理由”。我看到的时候十分感慨,我不清楚陈思呈本人是否清楚,她也当过一回这样的角色。
    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缩在我浦东的出租屋里突然社恐,突然没法面对晚上将要主持的读诗会——那是我的工作。之前两天恰逢我在采访思呈老师,于是有短信往来。也许是我回复的语气,总之,我的状态被她发现了。
    出乎我意料地,作为我采访的一个作家,思呈非常坦诚地向我表示:她也有很多这样突然绝望的时刻。并且还体己地告诉我,因为她有孩子,所以处境会更难些。绝望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天也还要按时起床给孩子做早餐。
    “人类有时候是很脆弱的。”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次,在那几天里面对我不同问题的时候。听了这句话,我从对同事的愧疚、对自己的羞耻中抬起头来,拿起背包奔赴了读诗会的场地。从而有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夏夜。
    但我也有时会想,告诉我“人类脆弱”的思呈,不羞于向我展露弱点(如果要这么说的话)的思呈,她会不会也正在经历着绝望的时刻?
    大学里“非常舒服也非常懒惰”
    从华南师大本科毕业后,思呈在另一所高校做行政工作,一做就是13年。她一开始在宣传部编校报,后来也做过学院秘书、校办秘书。那都是些呆板而无趣的工作,需要人很有耐心,思呈认为这些工作非常不适合她。但是,大学里的生活是非常舒服的。打球有操场,停车免费,看书有图书馆,连吃饭也有饭堂,一切都很稳定。“你会觉得一辈子也可以这样过。”
    很舒服,但是很懒惰,同事们也总是一团和气。后来思呈在回溯自己经历的时候总结道:可能有一些毛病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比如懒散。跟那种一出来就在社会上打拼的不太一样,没得到锻炼。那些年的成长是很缓慢的,有点与世隔绝。以至于到社会上、去媒体有点焦虑,总是觉得:我错过了大好时光。
    但她强调,并不是行政工作本身不好,只是不适合自己而已。所有的工作都没有好不好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之分。她提到自己在学校工作时的同事朋友,有很多人都把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打点得很好,风生水起,她们都能幸福地过完一生。但是思呈认为自己内心有一种撕裂,这种撕裂导致她与很多持久的安稳可能是无缘的。即使到了四十岁的今天,她似乎也并不认为她必须安稳地度过中年。她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重新出发。
    伴随传统媒体一起下沉,还是成为自由撰稿人?
    2012年的时候,恰逢新快报文化新闻部招人,她的好朋友钟哲平告诉她这个机会,她便借机离开了大学,去了媒体。
    在那里,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大家都很忙。同事们跑着固定的线:展览、出版社……,但陈思呈在报社没有跑固定的“线”,除了编辑副刊,有时候会结合自己感兴趣的点,做了很多人物采访。
    2014年左右,新快报开始压缩版面,有两年的时候她几乎不怎么需要去上班了,只拿点基本工资。那时候,她已经意识到不可能长久在那里待下去,“也没有什么人找我,我还挺偷着乐的。”
    直到2017年,陈思呈才正式离职,那时她已经是一位自由撰稿人了。她的朋友闻此都对她有些担忧:从高校行政到自由撰稿人,简直是打游戏从easy模式调到了hard。
    但是她却有一种不得不摆脱“懒散”的激动,因为现在不写就说不过去了。而写作之余,她还开设微课,为了备课又多出许多阅读。
    为了找寻童年,用人类学的视角书写潮汕
    思呈目前在写的是一系列跟潮汕老家有关的文章,新年还在《文汇报》开设“吾乡风物记”的专栏。但她说,其实她并不是有什么情怀,更不是因为特别热爱家乡。她想写家乡,是因为这个地方和文化她更熟悉一点,可以做为一个便于考察的田野点,她想把潮汕文化写得尽量有人类学的考察成分,尤其是对乡村的考察,甚至于想要做些实事,办一个村民写作班。
    思呈小时候是在城市长大的,对乡村没有概念。但是城里的发展似乎会比乡村快十几年,所以她现在去到乡村里就会看到很多她少年时城里的记忆。很多观念、生活习惯、用语也许在城市里已发展得面目全非,但是在乡村里得以保留。回到乡村对她来讲,有种穿越感。
    这样的穿越感、亲切感使她产生依恋,思呈很模糊地想要再去“玩儿”。因为不用上班,她可以去玩玩并且她住在那里又还是可以工作。最初的两三次,思呈去了也没写些什么,但是后来无意地写了一篇有关葬礼习俗的,就有一个好朋友也是无意地跟她说了一句:“风俗史是最好的题材。”
    “我就不断回味这句话。我那时候才有点自觉性,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思呈说。
    “爱得盲目”的母亲和“美食博主”
    思呈说,她希望从下学期开始,起码一个月要有两三篇比较拿得出手的、有些重量的文字。
    她说“下学期”,因为她的时间是根据儿子小宝的时间来的,儿子去上学了,她就能清闲一点。
    上小学的儿子在思呈微博上的出镜率奇高,因为有各种独特的思考被网友们称为“徐格拉底”。而思呈提起的时候,则称“小宝”或“徐兄”。
    第一次遇见“徐兄”,是在故事星球的走廊。我去听思呈老师的儿童诗歌课,发现徐兄自己捧了一本书坐在走廊边看。下课后,我们同徐兄一起去喝咖啡、吃晚饭,由于我的采访,他大概度过了一个无聊的傍晚。在回答我的提问的时候,思呈非常照顾到小宝的情绪,经常要看他向她展示的东西。
    隔了一天,我发现思呈发了一条微博,说买了一个飞镖盘却没有地方可以挂,便自告奋勇举着,让小宝扔。飞镖落在离思呈极近的位置,并砸碎了一只玻璃杯后,她终于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在微博上自嘲道:“母爱使人盲目。”其实差一点就真盲目了。
    除了儿子,思呈微博的又一大主题是“美食”。她的微博自我介绍写着:女的,厨艺高强。
    虽然她晒的“美食”图片都难以窥见其“美”,但是粉丝们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暗黑界的“美食博主”。常常留言:“苦苦教思呈怎么做菜的朋友别费心了,反正她是不会听的。”“思呈君你是不是对美食博主的定位有什么误解啊?”
    我想起最早跟思呈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在电话那头说:这就是一个屌丝对于生活的仪式感啊。“虽然我做不好,但是我很有意愿啊。”她说自己写作的怪癖是要喝一杯咖啡。但是,喝的是速溶白咖啡。有所坚持,也有所通融。
    Interview
    我没什么情怀,也许只是有点情感
    三明治:最早为什么选择留在高校?
    陈思呈:当时是家里觉得好,自己也有点糊里糊涂。那个时候比较幼稚。还有年代的原因,毕竟选择很少,大家都会说在学校很好很好啊,你就也觉得很好了。爸爸妈妈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希望我能好好待在学校。公公婆婆之前也是学校的。
    在学校很舒服,但是也有一种惰性,虽然那时候没手机,但是那时候的状态就是不紧不慢的。我觉得学校的人是很容易形成这样一种惰性的,到现在为了克服我就有时候不带手机,让自己不生活在比较碎片化的环境里。
    三明治:有没有可能在高校做行政,然后业余自己坚持写作?
    陈思呈: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觉得根本不可能。不是时间,而是状态上的不可能。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奇怪了,我觉得我那个时候明明是可以有时间的。
    其实大学本应是很好的一个状态,我觉得我也没用好。
    三明治:才到媒体的时候会焦虑吗?会觉得自己走了弯路?
    陈思呈:去媒体可能是今生做的最正确的事。但因为入行太晚,曾经觉得之前的时间都浪费了,如果从写作讲,从很直接的角度看,确实可能是走了弯路。
    其实一切的路都不会是弯路。这里失去的,那里得到,总是这样。
    写潮汕,也同样会写东北或西南
    三明治:作为一个潮汕人,往往是很崇拜潮汕文化的,你也写了很多潮汕文化相关的文章。
    陈思呈:写潮汕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只是我了解。我对潮汕文化很好奇,是把它当做一个研究对象,虽然我现在的研究还有点茫然无绪。
    甚至想能不能办一个村民写作班。我觉得这个事情有价值。希望有一个团队可以一起做。
    三明治:为什么想要办村民写作班?
    陈思呈:我感觉到他们如果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可能会对乡村现状有一些改变。但是这个想法很模糊。他们很辛苦,也有很多苦闷之处。年轻人出来打工,很多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年纪大的人种田,但是种田种菜过程有很多绝望的事。村里小孩子的教育有一些普遍的问题。
    三明治:一开始怎么接触到这些村民的?
    陈思呈:就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样的介绍,后来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就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在潮汕大地上慢慢熟悉。
    三明治:为什么想要写潮汕乡村题材?
    陈思呈:我本身是在城里长大的,没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但是对于潮汕乡村,又不是一个纯粹的外来者,因为毕竟是同在潮汕,它有我的童年一些东西。又熟悉又陌生。所以我的视角是一个很特殊的视角。
    三明治:去年你在家乡参与投资弄了一个民宿?最初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陈思呈:最初的想法就是想对生活有多一个触角。所有能对生活多一点触角的事我也许都有点贪婪,比如每天做黑暗料理,归根到底可能也是这样的愿望。
    这是一个民宿兼茶馆的形式,和几个朋友合作。是以朋友为主在打理,所以也用了她的名字,就叫“潮州角落”,我平时在广州,即使回潮州也多数是去乡下,所以没法兼顾,心里也感到很抱歉。
    很多人错把表达欲当做表达能力
    三明治:在你的《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里,好像多次提出一个观点:很多人错把表达欲当做表达能力。能解释一下吗?
    陈思呈:我们经历了八九十年代,很多人很喜欢写,并且很多人通过写得到了一些好处,谈恋爱啊之类的。那个时候写作是一件很流行的事情。你们现在可能不会了,我们那个时候写作是有光环的。你再想想每个人都有表现欲望,表现欲望就会促进表达欲。
    但是表达能力就不同,表达能力需要两步,一步是你识别出那种真实的感受——这个感受未必是真实的,它可能是个二手的感受,就是别人是这样想的,然后你就以为自己也这样想。第二步是你识别出真正的想法之后要很准确地表达出来。有些人可能就是大家都说这样,那我也就认为自己是这样。
    三明治:提起故乡你说要“研究”,提起自己,你也是一种梳理的态度,你好像是非常警惕那种一厢情愿的情感?
    陈思呈:对,没错,害怕泡沫的,泡沫一戳就破了,实际上没什么东西,但又会膨胀得蛮大。理性才是骨骼。这是我比较警惕的原因。另外,有些情绪,你过后也会觉得羞愧。因为有虚幻、虚假的成分。但是我尽量避免,也未必能够做到,毕竟人类有时候是很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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