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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真相》:拒绝遗忘的书写

http://www.newdu.com 2018-02-12 《江苏文学》 黄玲 参加讨论


    在我原来的印象里,周荣池是一个执着于地方写作的年轻人,《李光荣当村官》、《新大淖纪事》,这些小说虽不是特别成熟,却能让人看到一位年轻作家的努力及其蕴藏的写作能量,我总觉得他会再给读者带来惊喜,这份隐约的期待在我拿到他新出版的长篇散文《村庄的真相》时被稳稳地化作了现实。
    村庄,是人类农业文明时期人类聚落的一种形式,它与城市相对。随着中国社会的城市化转型,村庄被不断地边缘,废弃,疏远,遗忘。于是,“村庄”开始以与“城市”对立的诗意形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出现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把村庄作为叙写主体及其笔下淡远的诗情,让刚走上现代化快车道的人们耳目一新。过了十年,又出现了梁鸿的《中国在梁庄》,现代化进程中村庄的命运开始被严肃地思考和关注。与现代小说中试图用村庄来写一个民族国家的政治和文化不同,散文里的村庄更多的是表现现代人的乡愁,是对村庄及村庄人命运的关注。中国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到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型是从改革开放之后才加速的,也就是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大多数都有着农村生活的经验。从这个角度看,村庄还是当下无数城里人的“故乡”。因此,近年来以村庄为写作对象的作品陆续有不少,各种怀旧与忧思,各种对峙与抵抗,《村庄的真相》应该说也是这股潮流中的作品之一。我之所以认为《村庄的真相》是一部值得推荐的好作品,主要有几点原因:
    首先,它唤醒了一代人的乡村生活记忆。对于上世纪70年代末在苏中农村出生成长的我来说,这本书读起来特别的心有戚戚焉,感觉身体好像通上了电,某一个原先黯淡的角落被刷地照亮了。一本书把我那些沉睡、浑沌、依稀的童年生活经验一下子推到了眼前,那么多对我来说只可再认却无法再现的村庄生活往事一件件都在书里呈现。作为读者,阅读的过程中我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感谢,绝非矫情,我感谢有人能这般安安静静坐下来,聚焦和凝眸村庄,把那些正在消逝,渐行渐远的事物,从记忆中打捞出来,落纸为安。在我看来,无论社会如何发展,村庄曾经的生活方式,以及那些与一代人成长有着血肉联系的点滴事物都是不应该被忘却的,但事实上这一切确实都在消逝,都在退远,都在被慢慢遗忘,因此用文字为过去的生活经验保留一份历史的样本显得非常有意义。
    作家写得舒缓而有耐心,一章章一节节,总体的节奏似如歌的行板。周荣池在书里细致地梳理了记忆中童年乡村的各种物事,隔着遥远的时光,这些物事在他笔下竟清晰如昨,对诸多细节的记忆与描写真是令人叹服。当然记忆力并不属于文学范畴,所以我就在想:是什么赋予了作家如此绵密而细致的记忆?我的答案是情感。这是本书让人赞赏的第二点。
    《村庄的真相》是一部自传式长篇散文,作家自身情感的投入非常丰沛。我一直有一个观点:一部文学作品,作家的情感投入比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它的优劣与成败,当然这情感投入不是泛滥抒情,而是走心。《村庄的真相》无疑是一部走心之作,它的语言华美、叙述深情,你无论从哪一章哪一页开始读,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真诚,就像一块湿漉漉的毛巾,拧一把便发现其中全是情感的浸润。我想这应该是作家个人创作中迄今为止情感投入最多的一部作品,是一次最为切己的书写,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入地观照自身成长的这片土地,从根源上寻找对村庄的理解,字里行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相较于周荣池的小说创作,我更喜欢他这种自带体温的散文作品。我相信他在写作这本书时一定也有着一份与之前创作经验完全不同的、情感的酣畅淋漓,以及由此带来的深沉的满足与愉悦。
    此外,这本书里展现出来的作家的写作野心,或者说写作抱负,让人看到一个年轻作家不可忽视的巨大能量。这本书的书名叫《村庄的真相》,而不叫《村庄的记忆》,这里面显然有着作家穷尽一己之力探寻和发现问题的一股劲儿,也预示了作家不为预设立场写作的真诚和勇气。
    事实上,这本书是有明显的主观立场的。在这本书的自序里,对于现实中村庄的命运,作者认为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对于这种无可挽回的趋势,作者感到恐惧和悲伤。他还在很多地方都强调着城乡的对抗,甚至把整本书的写作都看成是一种对抗。他迷恋农业文明里春去秋来的自然秩序,对乡村的各种传统风俗和仪式顶礼膜拜,甚至对村庄里神秘诡异的力量都心怀敬畏。但最可贵的是,他没有因此就把村庄美化成田园乌托邦,没有因此而回避书写乡村生活困顿和窘迫。这是直面现实的写作精神的胜利。周荣池试图用乡土写作去发现和解决当下农村的问题,这种写作野心看起来有点狂妄,文学也许解决不了社会学的问题,但作家的这份写作初衷依然值得尊敬,它也让我们看到了他那些潜在的、蓄势待发的写作能量。
    当然,这部作品也有不足。对于写这种大部头的长篇散文,又要表达很多想法和情感,作家在创作时心态就不是太放松,因此字里行间还是表现出了一些刻意和紧张。比如很多地方刻意强调了城乡对抗的立场;比如结构布局上,每一个章节都是并列关系,但每一件事或每一种物的之间缺乏相应的精神勾连,因此文章整体的气韵就显得有些拮据;再比如,作家在抒情议论时喜欢写长句子,好像不长不足以体现语言的周密和句子的华丽,不足以表现自己情感的深重和思想的缜密,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尽管如此,瑕不掩瑜,我还是要高度评价《村庄的真相》,这部作品在我看来绝对是周荣池创作中的一次华丽转身,确定无疑的,这也是他写作道路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台阶。它不仅是他个人创作上的一次成功的探索和巨大的进步,还能看出作为年轻作家的周荣池,他的可塑性很强,因此我们有理由期待他未来创作中各种可能性爆发后的再次突破与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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